淘客熙熙

主题:纽约卖身记 1 -- 柴禾儿妞

共:💬21 🌺9 新: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纽约卖身记 5

“米勒,胖子的事怎么样了?”阿孟问。

“我已经和四十二分局的迈克说过了,没事的,明天就放出来了。”米勒拿起面前的酒,抿了一口,“不过,阿孟,胖子这样早晚会惹事的。警察局那里倒好办,江湖上的人就不好惹了。”

阿孟点点头:“胖子那混账总是惹事。”

“可是,你给阿和的礼也不轻。好像你怕他似的。”

“没办法,我怕他们以后找胖子麻烦。你知道我的性格,生命最重要。若胖子被打伤或打死,我心里怎么能安宁?一包白粉能换得一个弟兄的安全,也值。”

“你真不应在江湖上混,太心软。”

“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总不是坏事。俗语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怨怨相报何时了,不如息事宁人,图个平安。”

“这包白粉若在街上零售,够一个一般的律师一年工资了。”

“你的钱还少?你从我这里拿的钱就顶好几包白粉。”阿孟笑说,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斟满,“再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连个家都没有。”

“越没家花钱越多,”米勒松一松领带,“找一个应召女陪一小时,花的钱比一个老婆一天花的还多。”

“你总是去找那样的女人,真不如找个长久些的女朋友,即使不结婚,不做任何承诺,却也干净安全些。”

“这你就不懂了。做应召女郎的那些女人,都是条件很不错的,个头、长相、教育、教养和风度,都比一般女人好得多。她们都很干净,很注意卫生。况且,她们的客人大都是像我这样的‘职业人士’,本身都不会有什么病的。”

“我没你这胆,不敢冒这样的险。而且,我对女人不是很感兴趣,身边有一个就行了。”

“你真想不开。人生才有几天?算你活七十五岁,除去年少无知和没有什么能力的前二十五年和年老体弱的后二十五年,只有二十五年的好时候。这二十五年除去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不过是十二年半!十二年半中,除去为生活生存所必须花的时间,属于个人享受的时间才有多少?别想不开了。”

“我总觉得这样买来的快乐没意思。一个小时一过,谁都不认识谁。”

“你也太迂腐。嫌一小时不够就两个小时或再长点嘛。”

“没有感情,没意思。”

“有感情太麻烦。有没有感情不都是一样?你买她卖,很公平,很利索,腻了换新,刺激得很。”

“我大概是不行的,做不到这点。可能这是中国男人和美国男人的区别?”阿孟调侃地笑了。

“得了吧你,哪里扯得上中国男人和美国男人的区别?男人都一样的,这是潇洒的男人和不潇洒的男人的区别。”

“我潇洒不起来。你看我和玉芬,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下不了决心离婚。”

“这是你们中国人的通病,做事婆婆妈妈的。你和她过不来,离了就是了,若觉心里不安,就多给她些钱。”

“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最苦的日子都是她和我一起过来的,我太对不起她了。我总觉欠了她的。”

“你在这件事上的做法,和你平时的性格太不像,没点大丈夫气。感情会改变,你现在的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感情怎么还能一样呢?”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是否还有感情。尽管我希望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和阿蓝之间,我觉得没什么感情,只是像好同事好朋友。”

“你的想法真不像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性就是性,为什么非得和感情联系在一起?你和阿蓝没爱情,但是大家相处很好,偶尔亲密一下也没什么,你们俩都没失去什么,是不是?”

“唉,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反正感觉有时不是很好。”

“哈哈,你可真够浪漫的,伙计,这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嘛,别忘了,这是九十年代的纽约!而且,你是‘沪华帮’老板!

"四川楼”在曼哈顿的中城西区。中城西区是第五大道以东,三十四街以北,五十九街以南的一段。

和富人居住区的中城东区相比,中城西区没有那种豪华、优雅和奢侈,它嘈杂、繁忙、热闹、恐怖、压抑、紧张、悲伤,等等。总之,它就像在百老汇大街上的剧院里上演的戏一样,活生生的,让人把自己投入进去,然后,再也走不出剧情。

在这个区,常常会看到站在街上拉客的低档妓女,脸上涂的粉,在风中细雪一样地飘飞,浓重的眼影,使人们看不到她们的内心世界;在夜色里向行人兜售假名牌表的黑人小子,脸和街道角落的夜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只能看到牙齿闪着白森森的光;警车缓缓地驶着,居然有些贼头贼脑和胆怯的样子;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明灭闪烁,像流动的彩色光流。地上,是绝望和挣扎;上空,是幻灭的纸醉金迷。到了这种地方,人好像再也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的灵魂。尊严和精神,都在刺激的虚无和虚无的刺激中被无情地扭曲和摧残,改造和消灭。

因为这里有百老汇大街的戏院,有历史长达百年的世界最大的百货商店“梅西”,有在美国时装界举足轻重的“服装区”,这个地区的人流总是像河水。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颜色的人都有,世界把它的每一个角落的每一个特点,都集中到了这个地方。

最著名的莫过于“时代广场”了。在筱青没来美国之前,就知道“时代广场”。好多电影里有它,好多书里有它,只要是和纽约有关的,便有它。

其实,“时代广场”并不是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是个大空地,它只不过是四十二街和第七大道的交界处。它的名字来源于《纽约时报》当年的总部所在地,现已年久失修的耸立在四十二街和第七大道的交界处的“时代塔”。这个角落,总充满一种令人恐怖的活力――人流、车辆、戏院、巨大的广告牌,从四面八方不顾一切蜂拥而来,形成一个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纷纷杂杂的惊心动魄的海洋。

筱青在地铁的四十二街站下了车,挤在这样的海洋中走着。

她觉得自己就像海底的一粒沙子,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要去什么方向。只能被海水冲来冲去,被送到什么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力量所能掌握,陈阳说要送她来,她谢绝了他的好意。

住在他那儿,已欠了他很大的情分了,况且他晚上还得来接她。

陈阳告诉她“时代广潮一带是最危险的地区之一,特别是在晚上。当然,白天也应当很小心,走路要昂首挺胸,不要东张西望,以免让人知道是对纽约不熟的新来客。这个地区集中了流氓阿飞、小偷小摸、贩毒强奸、赌博卖淫等活动。筱青听着,心里很怕,但她没办法。人要生存,好多事是顾不得的,顾得又能怎样?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别无选择。不能说豁出去了,却也只能这样了。

“四川楼”就在三十九街上,一个面积不大,只能容纳六十个人的小餐馆。筱青进去时,才开门,前面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不过看起来比她壮实一些。餐馆的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看得见有白色的米饭粒粘在上面,再加上有些旧,显得很脏。

每张饭桌的上空,挂着个大大的木质灯笼,里面是个小小的电灯泡,发出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光。筱青马上就觉得胸口憋住了些什么,知道自己的心情不会好。

“你是新来的?”见筱青进去,那女孩很热情地招呼她。

“是的,我叫筱青。你呢?”

“我叫安迪。”

“英文名字?”

“不是,我姓安,名迪。”

“这名字好,老中老美都可以发得准。”

“是啊,不过像个男孩名字,是吗?”安迪笑着说。“你以前打过工吗?听老板说新来的企台是有经验的。”

“老板还没来?”

“没。我们和厨房的先来准备,老板一般是中午饭时间前一会儿来,十一点半左右吧。”

“说实话,我没打过。但找工时人家一听我没打过就不要我,我现在又找不到别的工作,连吃住都不知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教你就是了,没什么难的。大家都一样,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你的英文能听懂客人点菜就行了。”

“我想我的英文是应该没有问题的。不过,我可能连菜也认不了几个。”

“学起来快,只要你能分得清猪肉、牛肉、鸡肉,大体上就差不多了。然后再是些海鲜菜,那应是没问题的。”

安迪拿过张菜单,告诉筱青,凡是菜名前面打了“星”号的,就是辣的。如果客人点了辣菜,一般要问一下要什么程度的辣,轻辣,中辣,还是很辣。大体上,餐馆的菜只有两种味道,分别叫“白荧汁”和“黑芡汁”。这两种芡汁的区别是后者加了酱油或蚝油。黑芡汁中又有一般的黑芡汁、鱼香味、四川味和湖南味。后三味和一般的黑芡汁的区别是加了辣。

这三个辣味中,基本荧汁是一样的,鱼香味加了好多蒜,并加了醋,湖南味是加了梅酱,四川味是加了豆瓣酱。当然,这三者光从芡汁上看是没有区别的,因为颜色都一样。为了容易认菜,便在配菜上有些不一样。拿鸡肉来说,鱼香鸡丝、湖南鸡丝和四川鸡丝的主菜都是鸡丝和美国芥兰,因为芥兰便宜,又不用费什么功夫或力气切,但是,鱼香鸡丝里加了木耳,湖南鸡丝里加了青椒,四川鸡丝里加了洋葱。猪肉、牛肉、虾和干贝也是如此。

“看来,还倒不是很难嘛。”听了安迪的介绍,筱青如释重负。

“不难。但忙起来还是小心些好,不然,很容易出错菜。”

“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接待客人大体的套数?”

“没问题,这家餐馆,做的是过路人和在这附近上班的人的生意,不管什么事,只要省时间和力气。客人来之前,先在每个桌上放一盘面干,一小碟甜酸酱。我们现在就得做这些了。”

筱青一边和安迪往桌上摆,一边笑着说:“怎么到处的中国餐馆都是一样?我们宾州州立大学所在的那个只有几万人的小镇,镇上所有的中国餐馆都是这样,客人还没吃饭,先给面干和甜酸酱。在这么个大城市,也是这样。别人还都说最好的中国餐馆都在纽约呢。不过,在我们那儿,我去中国餐馆吃饭从不吃面干,怕占肚子,吃不多菜。”

“都一样啦,都是你传给我,我传给你的,套数和菜单都没什么大变化。特别是这种给美国人吃的中国餐馆,都是差不多的,菜名和菜味还不都是一样?骗老美嘛,菜甜甜酸酸咸咸的就行了。”安迪手很快,三下两下就把事做完了。

“客人进来坐下后,你就拿那里的冰水壶往桌上的玻璃杯加满水。”安迪指着餐厅后面的一个放了一排冰水壶的小铁架子,“然后就走开,到后面去,三五分钟后,觉得客人想点菜了,再过来。客人点完菜后,要问一声他们想要什么饮料,要什么汤,因为中餐是跟汤的。汤每天都是三种,从来不变:蛋花汤、酸辣汤和馄饨汤。然后去厨房叫菜,再把饮料和汤一起端出来。”

“叫菜是叫中文菜名还是英文的?”

“中文的,因为厨房三个掌勺的都不懂英文。”

“那我根本不知有些菜的中文名字啊!”筱青有点着急地说。

“没关系,收银台那儿有张中英文对照,你可以过去拿来熟悉一下。实在记不住时,你就叫号码,每个菜前面不是都有一个号码吗?你现在就去厨房告诉师傅,说你刚来,对这儿菜的中文名字还不熟悉,可能会叫号,他们就不会怪你。”

筱青感激地对安迪点点头,进了厨房。

年龄最大的,像笑面佛一样圆圆胖胖的是钱叔,广东人;四十岁左右,头发乱七八糟,牙齿黄黄的叫阿金,福建口音;英俊潇洒,很像台湾电影明星秦祥林的是小郑,台湾人。他们都是看起来很好的人,等筱青把话说完了后,他们都一致表示没问题,他们能理解。筱青觉得她遇上了好人。

“今天是周一,一般生意不会很忙的,你若顾不过来,尽管叫我帮忙,别客气。以后咱们算是患难之交了。”筱青又回到外面后,安迪很爽朗地说。

“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有你这样说,我心里也不那么慌了。”筱青说的是实话,她心里稍放松了些。

“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是被老板‘炒鱿鱼’嘛。别的工作不好找,打工这活到处都是。”

“你被炒过吗?”

“当然,不止一次。我这人嘴快,什么事看不过眼,就要说。打工的大多是我们大陆人,好多老板就好像和我们大陆人过不去似的,不管发生点什么狗屁事,都要扯来扯去把一个人和所有大陆人扯到一起。我最恨这点。有什么说什么,是不是?扯长的拉圆的,算什么啊?别的事我还是挺能忍的,就这事忍不了。我已换了五家餐馆了,可我来美国才两年不到!当然,有的是因为别的,像有的老板或大厨喜欢吃‘豆腐’那些王八蛋!”

筱青觉得她很喜欢安迪的性格。“这儿的老板怎么样?”

“挺好,挺客气。我来快半年了,还没什么特别不高兴的事呢。只要你别偷懒,别做事邋遢,应该是没事的。”

“我虽然没打过工,但做别的事还是挺快的,也不邋遢,因为好多朋友甚至埋怨我有‘洁癖’呢。”

“那就好。一开始慢点没啥,因为即使有经验的人,新换一家餐馆也会稍有些不适应呢。用不了两天,就可上道了。”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