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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眺望迦南——马丁.路德.金三部曲之三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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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五,余震:1965年3月25日-30日

蒙哥马利的电视直播逐渐停止了。在背景当中,拉尔夫.阿博纳西引领众人向金致敬。“谁是我们的领袖?”他在扩音器中不断喊道,“上帝保佑他!”他凭借特有的热忱带动全场欢呼,宛如众人正在对金屈膝跪拜一样。这种做法令非学委的活动家们大为腹诽,不仅因为他们拒绝将金奉为偶像,还因为阿博纳西在众人欢呼时腆着脸站在金身边跟着沾光。“我知道在美国没有其他女人像她那样为自由而受苦,”阿博纳西在集会结束时向他的妻子胡安妮塔点头示意:“她不怎么会说话,但她可以吻我!”接下来他遣散了人群并且提醒大家再看一遍印刷传单上的游行指示:一定要低调迅速地散开——“散兵游勇不得逗留”——天黑之前务必要全都离开蒙哥马利,不给暴力袭击者留下可趁之机。一位目击者有些夸张地报告说,“不出十分钟,德克斯特大街上除了新闻记者与军人以外的其他人全都不见了。”

在华盛顿,约翰逊总统躲进内阁会议室,逗弄那些被政府高层官员的一连串声明吓倒的记者们。声明的覆盖面很广泛,涉及数十亿美元的贸易转移,全国百名市长峰会的通知,如果暴力冲突停止就向北越提供大规模经济援助的提议,以及游侠号太空任务已经发现了宇航员登陆月球的“两到三个可行地点”。“愿上帝怜悯你们的灵魂,”约翰逊跟手忙脚乱的记者们调侃道。游行之后,总统下令调拨“大量新闻预算”以重新赢得全国关注。佛罗里达州前州长柯林斯向聚集在一起的媒体承认道,蒙哥马利周边的联邦机构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奉行种族隔离,并且承诺尽快进行具体改革。在约翰逊的鼓励下,柯林斯在闭门会议上刚刚当着内阁秘书们的面发表了相同的观点,在记者面前他的措辞还要更温和一些。柯林斯承认,虽然他与阿拉巴马州当地白人牧师反复交涉,但是目前只有寥寥几人愿意在布道当中“反对暴行”,愿意“为兄弟情谊大声疾呼”的白人教士一个都没有。而且他派出的调解人还遇到了来自阿拉巴马州白人联系人的严重阻力,“这些人无条件地认定联邦政府与游行领导人都是邪恶势力。”柯林斯告诉记者,他和司法部长卡岑巴赫都希望过去几个月的种族紧张局势能够暂且缓解片刻,好让他们这些人乃至全国上下“得以喘息”。

在蒙哥马利,神学院学生乔纳森.丹尼尔斯静静地跪在州议会大厦脚下人流稀少的人行道上。丹尼尔斯在数百名参加游行的圣公会神职人员中遇到了一位波士顿神学院教授,他向这位教授请求祝福,希望能够放弃剩余的学时,留在这里执行他所设想的宗教任务,教授向他给予了正式祝福。游行刚开始那天,他和同伴朱迪思.乌法姆乘坐乌法姆的大众汽车从波士顿回到塞尔玛,车上装满了行李;现在两人又将这辆大众汽车开到了蒙哥马利,卸载行李之后的空间正好用来搭乘返回塞尔玛的青少年。启程之前,两位志愿司机还想找一找有没有其他人需要搭车,于是来到了位于德克斯特大道浸信会教堂的临时诊所。他们在众多身体不适或者双脚酸痛的病号当中认出了来底特律的维奥拉.柳佐。碰巧柳佐也有事想要问他们两个:她刚刚来到塞尔玛时就将自己驾驶的奥兹莫比尔汽车借给民权阵营的运输委员会,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她想知道自己的车现在在哪里。二人坦率地答道,在过去一周的混乱当中,这辆车已经被重新分配了不止一次,现在柳佐应该赶紧将自己的车提回来,因为据说现在分配给这辆车的司机没有执照。

柳佐强拖着身体离开了诊所。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她在圣裘德集结区发现了自己的车,车上挤满了返程游行者,驾驶座上坐着一位十九岁的志愿者勒罗伊.莫顿(Leroy Moton)。柳佐从这位年轻人手里接过方向盘,礼貌地表示这段路最好让她自己来开车。反正她也要在一两天后返回密歇根,届时将要驾驶漫长的车程,因此她想趁现在先练习一下车技以免生疏。在返回塞尔玛的途中,柳佐首先在蒙哥马利机场放下了一位纽约来客,然后继续上路。这时两辆汽车闪着车灯咬在了他们后方。柳佐一边强打精神地笑称敌对白人缺乏行车礼仪,以此安抚同车乘客,一边频繁地来回加速减速,直到甩掉尾巴为止。一车人终于平安抵达了布朗礼拜堂——包括她本人、莫顿、一名塞尔玛本地的黑人男子以及三名来自宾夕法尼亚的白人女性。柳佐与莫顿休息了一下,然后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启程赶赴蒙哥马利去迎接依然滞留在那边的游行者。

与此同时,一支由四名伯明翰三K党徒组成的“行动小队”或者说“传教士小队”一直在蒙哥马利与塞尔玛之间逡巡,但是却三番两次未能得手。他们沿着进入蒙哥马利的路线骚扰游行者,有一次还差点拖走了一位冒险进入加油站的黑人,但是每次想要痛下杀手之前都遭到了巡逻军人的吓阻——巡逻军人未必每次都一定正好就在附近,有几次他们大概是在自己吓唬自己。眼看在蒙哥马利这头讨不到便宜,四人决定去塞尔玛那头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结果在80号公路上因为超速行驶被一名阿拉巴马州骑警拦了下来。三K党徒尤金.托马斯(Eugene Thomas)不得不出示自己的辅警徽章以及两份治安副官特别委任书,这才得以脱身。不过州骑警还是给他们开了一张罚单,理由是汽车上的排气管消声器安装得不合规范。回到塞尔玛之后,四人憋着一肚子闷气来到了银月咖啡馆。此前他们一直鼓吹要在塞尔玛游行的最后一天前所未有地干一票大的,但是眼看这一天就要结束,几个人却连一点血花都没看见。这时有一位埃尔默.库克(Elmer Cook)走了进来。此人是被指控在银月咖啡馆外的人行道上殴打詹姆斯.里布致死的三名嫌犯之一,听说有外地党徒上门,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特意过来看看。“我做了我分内的事,”库克说着话拍了拍他们的后背。“现在该你们去做事了。”虽然库克既没有询问他们的来意也没多说些什么,但他的鼓励还是促使四位伯明翰党徒在天黑后回到街头继续寻找机会。他们一开始打算以布朗礼拜堂附近的落单行人做为目标,但是又看到教堂附近停着一辆架着机枪的国民警卫队吉普车,只得悻悻离开。在布罗德街的一座红绿灯前,他们注意到一辆挂着密歇根州车牌的汽车,车上有一名白人女性与一名黑人男性——正是柳佐与莫顿。一名党徒尖声叫道:“好家伙!”党徒们全都兴奋不已,纷纷猜测这对黑白配狗男女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淫秽下流的勾当。尤金.托马斯宣称:“咱们这次逮着大鱼了。”

党徒们跟踪柳佐与莫顿驶过佩特斯桥,回到了蒙哥马利。托马斯告诉同伙俯身弯腰躲在车窗下沿以下,以此掩盖车上的人数。两名党徒躺在后座上,一人向另一人承诺,一定要从前面的汽车里搞来一件“黑鬼运动服”当做战利品。“动真格的时候到了,”他们一边相互打气一边偷看车外。他们的汽车费了半天劲才驶出了塞尔玛以东的拥堵路段,然后在经过克雷格空军基地门前时又放慢了车速,因为他们的目标似乎打算驶下80号公路找地方过夜。再接下来他们在80号公路的双车道路段经过了两小时前拦住他们的州骑警雷达测速警车,警车顶灯旋转,旁边停着一辆被查扣下来的超速车辆。远离了测速警车之后,他们的猎物突然以远远超过限速的速度飞驰起来。因此尽管两辆车都驶入了偏僻隔绝的朗德斯县乡间,但是党徒们一连几英里都没能成功超车。科里.威尔金斯(Collie Wilkins)大喊着不让托马斯将猎物撞出公路,以免他们自己的车上留下对方车漆与镀铬的剐蹭痕迹并且遭到指认。托马斯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他。威廉.伊顿(William Eaton)和汤米.罗(Tommy Rowe)也都拔出了手枪。车辆驶上了一条跨越丘陵的直行道,党徒们挤在副驾驶侧的前后车窗旁边,将三支枪口插进了呼啸的风中。

此时莫顿正在一边全神贯注地调节收音机表盘,一边努力接受柳佐的宽慰,满心希望身后追兵或许确实是“我们自己的人”,然后爆裂的车窗玻璃碎片就突然撒满了前座。他意识到汽车仍在急速行驶,而柳佐已经瘫软在了方向盘下面。他赶紧从侧面抓住方向盘,然后也顾不得看路,直接往右边打了一把方向。汽车冲下路肩,剧烈颠簸着向前拱了一段路,沿着一道拉着围栏的牧场护坡斜倚着停了下来。没等车停稳,莫顿就强撑着关掉了发动机与车灯,然后看着柳佐死去的面庞昏迷了过去。刚刚苏醒过来,莫顿就朝向蒙哥马利跑去。要是在平时,如此空旷的夜晚前后几英里都不会有其他车辆。不过这天晚上他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一辆卡车迎面驶来,司机是来自加州里士满的基督门徒会牧师莱昂.莱利(Leon Riley)。莱利第一眼看到路边有个疯狂挥舞双臂、浑身血迹斑斑、身形好似竹竿的瘦高青年——莫顿的身高足有六英尺四英寸(约一米九),体重却还不到一百四十磅(约六十三公斤)——一下子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只得在停车之后又往回倒了一段距离,这才将莫顿拉上了卡车的敞篷车厢。莫顿一上车就大叫着让车上的四十名游行者赶紧低头趴下——车厢地板上没空就趴在别人身上——并且捂住自己的头。路上遇到的第一对车灯让莫顿陷入了崩溃,因为看起来就好像枪手的车又绕了回来。理解了眼下状况的众人就是否应该在朗德斯县停车的问题展开了激烈辩论,最后才同意只停一小会儿,好让拿破仑.梅斯的两个侄女跳下车赶回家。两个女孩都吓哭了。

不出两小时约翰逊总统就给卡岑巴赫打了电话,谈起了正在新闻线路上传输的案件公告。“那个女人来自密歇根?”他问道。

“来自密歇根,是的,”卡岑巴赫说。

“有人在外面伏击了他们还是怎么的?”

“是的,”卡岑巴赫说,并补充说他还不知道该女子的受伤程度或者“任何进一步细节”。

“我没有吵醒你吧?”总统问。

卡岑巴赫苦笑了两声。他表示他已要求联邦调查局在早餐前向白宫提交一份完整报告,但是总统等不了这么久,现在就要做点什么。他告诉卡岑巴赫,即使是调解——将柯林斯州长连夜送回阿拉巴马州——“在理论上也值得一试,军事干预后边必须跟着后招。”

凌晨一点钟之前不久,约翰逊总统亲自打电话向联邦调查局总部的通宵值班人员询问案件调查的最新进展。夜班主管哈罗德.斯旺森(Harold Swanson)在1点07分被叫去向总统汇报基本情况,然后在1点11分又汇报了一次:来自密歇根州的受害者已经死亡,正在进行尸检,从车上找到了子弹碎片和一块写着“运输委员会”的写字板。斯旺森强调,在塞尔玛负责里布案的联邦调查局重案督办约瑟夫.苏利文正在指挥柳佐案的调查工作并且已经保护了犯罪现场。约翰逊很欣赏苏利文,因为他去年夏天在密西西比州负责了三名民权工作者遇害案的调查。但他要求一切最新消息都要立刻上报,无论当时是几点。

凌晨1点49分,黛安.纳什强行打通了联邦调查局总部的电话。她通知斯旺森,勒罗伊.莫顿在塞尔玛遭到了监禁。她警告调查局,如此倒行逆施之举不仅严重践踏了正义,而且还让枪击案的唯一已知证人面临着随时可能被人灭口的严重危险,特别是阿拉巴马州当局很可能会设法将他转移到犯罪地朗德斯县的管辖区。纳什要求斯旺森接通约翰.多尔的电话,斯旺森没有答应。但是他告诉纳什,苏利文检查官已经知道了莫顿的情况。苏利文批准威尔逊.贝克保护性收监了莫顿,以免他受到三K党、朗德斯县以及克拉克警长的危害。此时此刻他正在接受联邦调查局探员的问询。

斯旺森后来联系上了苏利文并且宣布了一则简短的消息。“总统刚刚打电话给我,要求你今晚通宵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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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联邦调查局内部摸爬滚打的长期经验使得苏利文在星期五早上之前就感觉到了某些异样:他负责的这起热点案件莫名其妙地遭到了冷落;同事们没有争相帮助他,而是明里暗里给他拆台;夜里被传唤到总部的高级官员在他面前闪烁其词;只有一个朋友不情愿地透露,伯明翰当地探员从他手里夺走了这起案件。

胡佛局长在早餐前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一丁点他的放射性秘密。他打电话给白宫告诉约翰逊总统,这个案子几乎已经侦破了,因为联邦调查局有“一位我们的人在车里”。胡佛表示,这位内线“当然没有枪,也没有开枪”——这话说得并不准确。他喘着粗气继续说,凶手计划“把枪扔进他们工作的钢铁厂的高炉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设好埋伏,等到这些人今天早上来上班时抓个现行。我们在办公室里找到了那个线人,我们正在和他谈话,因为——他害怕得要死,理由自然是他担心自己会性命不保。”局长向约翰逊总统保证,苏利文督办已经负责调查。

约翰逊首先感谢了胡佛——“你一如既往地掌控着全局”.——然后又问他卧底与线人之间的区别何在。“是不是你先雇人?然后他们加入三K党并且与你保持——”

“我们只去找那些已经加入三K党的人,”胡佛回答说,“并且劝说他为政府工作。我们为此向他支付报酬。有时他们的要价相当高昂,也有时他们不提条件。例如我们在密西西比州发现那三具尸体的时候,就不得不为此支付三万美元。”阿拉巴马州的这位线人“不是局里的正式探员”,但是“幸运的是他昨晚碰巧参与了这件事,否则我们只得大海捞针不可。”

约翰逊总统挂断了电话,茫然地看着他的助手们:“你们知不知道胡佛的一个线人也在向她开枪的那辆车上?”

约翰逊立即打电话给卡岑巴赫,想看看他了解多少情况:“我们会很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

“我还不太清楚这件事,”卡岑巴赫承认道。整个司法部都对胡佛的秘密一无所知,就像苏利文检查官本人一样,而且现在胡佛依然将他们蒙在鼓里。

“那辆车里有他们的一个线人,”总统宣布。他说联邦调查局正等着抓捕凶手。

“哦,那就好,”卡岑巴赫说。总统又问他是否应该直接将电话打到底特律,与柳佐的鳏夫安东尼.柳佐谈一谈。联邦调查局很不建议总统这么做,卡岑巴赫也认为应该小心行事。约翰逊表示同意并且责成白宫律师李.怀特打个电话探探口风。通话之前,总统指示怀特一定要出言谨慎,因为联邦调查局警告说安东尼的态度极其恶劣。几分钟后,结束通话的怀特惊讶地向总统报告说,他发现安东尼“毫无失态,非常放松,听他说话的口吻是个很不错的人。”怀特告诉约翰逊,安东尼.柳佐正在与五个孩子一起伤心,“他对华莱士说了几句不友好的话,”但是“他似乎沉浸在反思当中,想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总统先生,根据我的判断,如果您真的给他打电话,他将会很理智,不会在任何意义上失控或者发疯。”

与此同时,胡佛打电话给司法部长卡岑巴赫说,“我们必须非常迅速地行动起来”以破获柳佐案。司法部的律师需要尽快拟定指控从而关押嫌疑人。卡岑巴赫建议将此事交给多尔,因为眼下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司法部高级雇员就是他,随时可以投入工作。胡佛接受了这一建议,并且简略地透露了某位联邦调查局线人涉及此案的情报。他有些夸张地解释说,约翰逊总统之所以比司法部长更早知道这一情况仅仅是因为他从午夜开始就亲自给胡佛打了三四通电话。此外胡佛依然坚持认为总统应当回避柳佐一家,并且为卡岑巴赫补充了一则令人震惊的论据。结束通话后,胡佛迅速在一份标题为“上午9点32分”的备忘录中向他手下的高层管理人员复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说这个人本身背景不太好,而且这个女人的手臂上有针眼痕迹,显然她一直在注射毒品;她和车里的黑人坐得非常非常近,看起来就像是在私下乱搞。”卡岑巴赫对于胡佛的满嘴胡沁不予置评,因为胡佛显然将三K党的臆想打扮成了证据*。但他也没有质问为什么谋杀嫌疑人的汽车里会意外地冒出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线人。要么出于天真,要么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总之卡岑巴赫想当然地认为罗与联邦调查局只是偶然搭上线而已,直到案发后才站出来作证。与约翰逊总统一样,卡岑巴赫希望相信联邦调查局发现了一个神奇的明星证人。与此同时胡佛则热切地将怀疑的目标指向了受害者柳佐。

*【联邦调查局探员保罗.E.绍菲特(Paul E. Shoffeitt)——此人并非法医——猜测道,柳佐的手臂上有一处碎玻璃留下的划痕“被当成了最近扎过针的迹象”。毒理学测试没有在柳佐的遗体内找到任何毒品。胡佛的其他抹黑同样毫无根据。尽管有悖常识与莫顿的证词,他依然采信了三K党徒线人的刻板印象供述,认为一黑一白两名塞尔玛游行者混在一起肯定会“啃成一团”。】

几分钟后,约翰逊总统在9点36分再次联系上胡佛,声称他正承受着给柳佐先生回电话的巨大压力。如今已有大批记者来到底特律的柳佐家中安营扎寨,等待着来自白宫的反应。如果总统迟迟不打电话,必然会催生大量负面新闻。约翰逊想知道胡佛是否知道“我有什么理由不该打这个电话,因为你的档案中提到他是卡车司机工会的人。”

“是的,他是卡车司机工会的成员,”胡佛说。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时断时续。“我不会说他性格不好,但是当地人都知道他是卡车司机工会的主要打手之一。而且他妻子这个女人——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许多针眼,表明她可能在使用毒品。”胡佛认为约翰逊应该把打电话的任务委托给助手。

“怀特已经和他谈过了,”总统说。

“哦?他已经谈过了?”胡佛吃了一惊。他答应迅速发布嫌疑人在阿拉巴马州遭到逮捕的消息。

“请吧,”约翰逊催促道,“因为他们在这里快要把我逼疯了。”

“好的,我会的,我马上就把消息放出去,“胡佛说。他向总统提供了拉网式突击侦查的成果——探员们正在多次盯梢,凶手的红色英帕拉跑车停在自家院子里遭到监视——此外他还胡扯了两句凶手的动机。胡佛告诉约翰逊,自从里布谋杀案以来,三K党的阴谋已经“策划得相当完善了”。但是他又声称这次伏击只是恰好凑齐适当条件的结果:“他们不小心撞上了这辆车,看见这个有色人种正依偎在——呃——正距离开车的白人妇女很近。”他认为在接下来一小时内从白宫发表声明还算安全。

总统指示胡佛赶紧准备一下,然后去找司法部长,“你们两个人马上赶过来,我要让电视采访拍到你们两个进门的样子。”他轻描淡写地补充说这一幕“可能有点戏剧性。”

“好吧,我——我马上加紧办理,”约翰逊扣下电话时胡佛这样回答道。局长立刻让联邦调查局上下忙成了一锅粥,但是他首先打电话给卡岑巴赫,最后一次劝说司法部长不要让总统给柳佐家打电话。胡佛主张总统应该“等到案件破获之后再说,到时候他大可以考虑是否要给这个人打电话表示慰问。”

等到多年以后记录这些幕后交谈的文件与录音得到解密之际,约翰逊早已作古,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如何有意识地诱导胡佛做出了决定性的承诺。认识总统的人都承认他具有某种微妙操纵人心的天赋。尽管胡佛显然对于打电话安慰柳佐遗属的问题非常敏感,但是约翰逊却始终对此不以为然。胡佛对于柳佐的下流评论更是被总统扫到了一旁听都不听。胡佛的传记作者之一理查德.吉德.鲍尔斯(Richard Gid Powers)在1987年引用了胡佛针对柳佐的抹黑污蔑,以此证明胡佛在民权问题上的核心理念“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充斥着严重的家长主义作风,在最糟的情况下则干脆倒向了刻薄的种族主义。”柳佐的传记作者玛丽.斯坦顿(Mary Stanton)根据1998年进一步解密的更完整记录认为,胡佛之所以竭力污名化柳佐,不仅因为他本人性情卑劣,还因为他有着更实际的考量:他迫切想要尽量避免调查局的线人暴露在公众面前。如果全国上下对于柳佐的第一印象是白宫与她的亲属通电话表达慰问,那么柳佐就会被打造成殉难的女英雄,公众将会强烈要求有关部门解释她的遇害经过,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揭开足以搞臭联邦调查局的肮脏秘密——线人加里.托马斯.罗在加入星期四的杀人小队之前曾经请示过联邦调查局的意见并且得到了批准。更有甚者,在此前将近五年间,罗就在伯明翰参与过一系列尚未得到破获的三K党罪案,每一次都在事先得到了联邦调查局的绿灯放行。

“胡佛慌了,”斯坦顿写道。他抓紧时间反对柳佐,无论如何也要将英雄的衣钵抢到调查局手里。他始终没有透露探员们在柳佐车上找到的未邮寄信件的内容:根据柳佐的自述,她是受到了约翰逊3月15日的国会讲话的激励之后才赶赴了塞尔玛。另一方面,约翰逊也认识到对于胡佛来说将联邦调查局的表现暴露在外界问责之下是多么困难。局长甚至没有告诉他线人的名字,更不用说向公众坦白了。但是任何刑事审判都需要提供线人的姓名,约翰逊敦促胡佛至少承诺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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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总统打破了白宫新闻日的记录,在午餐前三次抢占了全国电视。首先,约翰逊邀请国会高层领导人来到椭圆办公室面谈,然后又在镜头前感谢他们即将通过医疗保险计划。这项提案仅存的主要障碍是弗吉尼亚州的参议员哈里.伯德(Harry Byrd),于是总统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总统询问伯德,如此重要的立法是否至少应该先走一下委员会投票的程序。伯德承认目前没有什么紧急事由阻碍该提案的审议。一听这话,约翰逊随即向电视观众们展示了他惯用的全线压上式游说风格:“那么当众议院采取行动并将提案呈交给参议院财政委员会的时候,你肯定会安排及时且彻底的听证会,没错吧?”伯德支支吾吾地承诺到时候自然会照办。拿下这一局的总统随即带头走到户外,欢迎一架载有双子座3号宇航员维吉尔.格里森与约翰.杨的直升机在白宫庭院降落,并且在东厅为二人举行了授勋仪式。

在场的三家电视台当中只有国家广播公司在授勋仪式结束后继续转播了宇航员在宾夕法尼亚大道的庆功游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高管们则决定不要为了转播庆功游行而取消大受欢迎且利润丰厚的常规节目《寻找明天》。正当他们为了这项精明的商业决策而自鸣得意之际,白宫方面突然宣称总统还要发布当天的第三条重大新闻。白宫新闻秘书乔治.里迪拒绝确认这条新闻是否涉及柳佐案。记者们疯狂地搜寻着线索。来自底特律的消息说,约翰逊在中午12点30分给柳佐家打电话,但是没能与柳佐通话——熬过一个不眠之夜的鳏夫刚刚闭眼躺下,家里人决定就算是总统亲自打来电话也不能在这时候叫醒他;来自华盛顿的消息说有人在白宫看到了联邦调查局局长的轿车。高管们中断了原本的节目播出,再一次在荧幕上打出了硕大的总统徽记。12点40分,他们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约翰逊总统在卡岑巴赫部长与胡佛局长本人的陪同下再一次出现在了电视荧幕上。总统宣布了四名被捕嫌疑人的名字,并且呼吁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打击“三K党恐怖分子”的运动,还祝贺联邦调查局不出二十四小时就破获了本案:“我对胡佛先生的赞美无以言表。”总统当天的第三次亮相将其他新闻全都比了下去,《纽约时报》头版用三层头条标题与五张照片进行了报道。

可是在联邦调查局内部谁也没有心思庆功,因为马上又冒出了新的危机:有记者质疑加里.托马斯.罗(Gary Thomas Rowe)——即汤米.罗——为什么没有与其他三名嫌疑人一起在周五下午出庭接受提讯。身为线人的罗与他信任的联邦调查局上线一起秘密返回了犯罪现场,试图回忆他与同伙们在80号公路沿线抛弃弹壳的位置。此时的罗吓得六神无主,他已经被架在了刀刃上,因此一直企图拖延时间。他在监狱里与党徒同伙们分开的时间越长,他作为安插在他们当中的政府内线就越容易受到怀疑,但是他又不想离开联邦调查局的保护。最后在下午5点25分,戴着手铐的罗来到了提审现场。他一露面就摆出了三K党徒的全套派头,冲着记者与他的调查局上线破口大骂。有一位马特.墨菲律师(Matt Murphy)——此人自称是阿拉巴马州三K党的大骑士(Klonsel)——为罗交纳了五万美元保释金,并且在罗被当庭释放之后与一名大泰坦(Grand Titan)以及一名上位独眼巨人(Exalted Cyclops)对他展开了盘问,罗全靠脑筋飞转才侥幸过关。他声称联邦调查局一定是通过州骑警开具的罚单才追踪到了杀手小队,还说联邦调查局探员将他隔离关押了一整天,对他威逼利诱,迫使他交出证据——这倒不完全是瞎说——而他则始终英勇不屈。墨菲大骑士表示他们可以用篡改证据与“贿赂”的罪名弹劾任何起诉,从而让被捕党徒无罪获释。三K党头目们并未打消对于罗的疑心,但还是姑且放他回了家。

联邦调查局的秘密并未遭到新闻报道的揭露,只有一篇冷门报道质疑罗在接受传讯时“迟到了四个小时,原因不明。”探员小组勤勉地收集着刑侦证据,并且在80号公路沿线找到了弹壳。联邦调查局总部一边命令他们加紧工作,另一边警告他们压制一切关于线人的暗示。胡佛办公室的一份备忘录直截了当地指示道,“所有探员都必须闭口不谈”。一位高级官员告诉督办们,调查局“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解释我们正在做什么,说得越少越好”。胡佛补充了一则手写命令:“我不希望任何人议论或者扩大阿州事态,因为总统已经发表了声明,此事到此为止。”

在约翰逊声明的堡垒背后,政治角力还在继续进行。胡佛接见了一位新当选的俄勒冈州议员,该议员此前不仅谴责过金,还反对沃伦委员会针对联邦调查局的所有批评,由此向胡佛献上了一片忠心。胡佛详细地回顾了他将金称为美国最臭名昭著的骗子的决定。另外在柳佐案嫌犯被捕的星期五,联邦调查局的情报人员秘密向联邦调解员勒罗伊.柯林斯提交了一份浸透毒汁的目标报告。主管人员从堆积如山的电话窃听录音当中挑出了柯瑞塔.金对她丈夫的一句话:她认为柯林斯在周一与他们一起短暂游行时暴露了自己“被偏见蒙蔽”的事实,因为他敦促金适应一下蒙哥马利白人渴望针对最后集会施加的限制。联邦调查局的主管们特意标出了这条评论,以此表明她侮辱了柯林斯。他们声称信息来源绝对可靠,不过具体来源不便细说。在胡佛的批准下,在确信柯林斯是“局长和调查局的长期崇拜者”的基础上,他们还附上了联邦调查局的绝密指控汇编,指斥金是一名生活作风败坏的颠覆者。这个文件包一边佯装友好地告诫柯林斯要小心虚假的盟友,另一边又告诫柯林斯,国家安全当局截获了他与所谓不良人士的私人通信。这条酸溜溜的信息补全了前州长在佛罗里达州老家遭到的粗鲁慢待:有一位曾经长期为柯林斯服务的理发师拒绝今后继续为他理发,因为他与黑人勾结在一起。

周六下午2点26分,合众国际社的全国报道为联邦调查局拉响了最后的警报,因为报道当中引用了克拉克治安官的一段话。他在谈到伯明翰三K党小队时声称:“联邦调查局监视了那辆车。”记者追问他如何看待阿拉巴马州最新的民权谋杀案,克拉克猜测联邦探员破案如此迅速,其中必有蹊跷。然后他又将案发的责任推给联邦调查局,因为他们没有与自己分享可能避免谋杀的信息。合众国际社的报道在联邦调查局总部层层上报,晚上9点45分调查局发布公开声明,斥责克拉克的言论是“恶意的谎言”。联邦调查局官员准确地否认了探员曾在谋杀当天主动监视过三K党的汽车。这条反驳就像胡佛随后交给卡岑巴赫的报告一样——“我不得不将治安官的以下陈述称作谎言……”——利用克拉克猜测当中的一点错误掩盖了联邦调查局知晓凶案内情的事实。调查局总部发言人隐瞒了案发之前总部与罗的通信,尤其是批准罗参加三K党任务的最后通信,因为这些内容肯定会促使人们提出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党徒们乘坐的汽车没有得到监视?他宣称局里“迅速传播了所有它知道的信息”,然后一夜之间侦破了罪案。只有一个奉行“极权主义”的联邦调查局才能做得更多更好,而胡佛局长谦虚地拒绝了这种权力。

联邦调查局仅仅发表一份声明就足够了。迪洛克明智地建议同事们不要理会克拉克今后的任何攻击——此人充其量只是一个名誉扫地的种族隔离主义者——以免此类攻讦与胡佛的威望相互作用,催生“治安官寻仇调查局”之类的段子。一向警觉的胡佛利用柳佐案的喘息之机强化了总部官僚机构传说当中严密周全的工作纪律。他责令督办们解释为什么在星期六这天花了七个小时才对这篇新闻报道做出反应。应对负面新闻的关键在于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但是这次调查局差一点就要等到第二天的新闻周期才做出反应。每一份送进联邦调查局总部的文件都会盖上显示送达时间的时间戳。按照正常工作流程,督办会根据时间戳确保预读员在严格期限内挑出值得注意的敏感材料,分拣员与传信员也必须在期限内将标记出来的文件呈交给调查局高层——工作日每七分钟送一次,周末每小时送一次。这一回胡佛的私人秘书坚称她“立即”将采访克拉克的报道交给了胡佛,有下午4点16分的收件章为证,此时距离合众国际社发布新闻刚刚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高管们也为他们的每一个工作细节辩护。但是督办们依然不可避免地发现了可以纠正的疏漏,例如迪洛克手里有好几份文件都没盖时间戳,还有一位不幸的助理承认周六晚些时候下班回家时没有注意到他桌上的克拉克文件。

联邦调查局在新闻界享受了一场荣耀盛宴,迪洛克的一个助手称其为“对于调查局的新闻发布程序正当性的又一次平反”。《纽约时报》向胡佛致敬,尊称他是“一个真正的美国民间英雄……几代美国年轻人眼中不可败坏的偶像,数百万长辈心目当中‘诚实警察’的象征”。《时代周刊》认为,破获柳佐案的“壮观壮举”对胡佛来说特别甜蜜,因为这一成果修复了“他那套曾经坚不可摧的公众尊敬盔甲上的些许裂缝”。回顾胡佛在司法部连续工作的四十八年,文章作者发现胡佛自从1924年担任联邦调查局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局长以来只要求过两件事:他本人对于调查局的绝对控制,以及让调查局免于政治干预。《时代周刊》没有暗示这两个条件可能互不相容,特别是在调查局成立多年之后的今天,或者它们干脆违反了宪政自治的最基本原则。文章得出的结论是:胡佛用他的铁手建立了“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效率与诚信的纪念碑”。

马丁.路德.金也给胡佛发了一封感谢电报:“我谨祝贺您与联邦调查局迅速逮捕了被指控刺杀柳佐夫人的凶手。派到阿拉巴马州的探员们出色地遏制了潜藏在阿州日常生活表面之下的猖獗暴力与野蛮,尽管他们仍有许多工作要做。”明确提到阿拉巴马州的探员是一个自觉道歉的信号,因为金曾经公开批评过联邦调查局在阿拉巴马州的表现,胡佛则以此为理由怒骂金是“臭名昭著的骗子”。然而胡佛拒绝对金做出任何答复——无论是幸灾乐祸、亲切慰问还是场面套话。迪洛克指示各部门主管,即使仅仅承认调查局收到了金的电报“也只会树立他的形象……将我们与他联系在一起,并使我们对他负有义务。”他们决定不向记者证实金的电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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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星期日,金飞往西部,在旧金山的格雷斯大教堂布道,然后又开车前往当地一家电视台。全国广播公司的制片人同意在这里为金拍摄一期《会见新闻界》特别节目。作为交换条件,金必须答应一件事:接下来其他电视台采访他的时候,假如问及他塞尔玛游行之后的阿拉巴马州产品抵制运动,他不能给出任何有新闻价值的评论。尽管这个条件有点霸道,金还是答应了下来。经验告诉他,全国性的新闻节目往往会从与民权运动不一致的角度引发争议,甚至会把他当做家丁任意驱遣。他也知道最好不要指望在节目当中讨论塞尔玛的历史地位。不过,节目一开头抛出的问题还是令他难以招架。

“首先,”金在直播中回答说,“我想说游行一点都不傻。”

率先发难的嘉宾劳伦斯.斯皮瓦克(Lawrence Spivak)坚称这一评价来自哈里.杜鲁门——“这是他的原话”——这位前总统认为“愚蠢的”游行除了制造大场面之外办不到“一丁点破事”。杜鲁门非常赞赏关于塞尔玛运动慷慨陈词的约翰逊总统,但他却蔑视金所代表的民权运动本身。

斯皮瓦克接下来又抛出了另一个棘手论点:塞尔玛游行对于任何投票权法案都是多余的。“无论你是否游行,法案都会问世,不是吗?”

“示威当然是为了投票权法案,不过……”金小心翼翼地答道。诚然,民权运动是推动投票权改革的发动机,但是他目前却不敢公然这么说,因为许多国会议员都需要在自己的选民面前宣称自己支持投票权法案完全出于个人判断,而不是受到了少数族裔群体的压力。倘若金过分强调民权运动的作用,很可能会失去这些人的支持。所以他把塞尔玛运动与许多目标联系了起来:“无数的家庭与教堂遭到了炸弹袭击,而且在整体上我们依然没有对这个问题采取任何措施。我们之所以游行是为了抗议这些暴行、这些谋杀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同时自然也是为了获得投票权。”

既然谈到了暴力问题,其他嘉宾开始质疑金对于非暴力原则的个人承诺究竟有多深,还担心他无法控制进一步的局面混乱。“你对黑人暴力的爆发有多深的恐惧?”一位嘉宾描述了高地人学校的照片“贴满阿拉巴马州广告牌”的景象,并要求他解释“那是否是一座共产主义培训学校?你在那里做什么?”有人直截了当地质疑:“共产主义者是否渗透到到了民权运动当中?”其他人则要求停止示威活动。

金坚守立场毫不让步。他宣称,由于善意的人们“放弃了责任”,民权运动感到自己负有“道德义务,将这些问题摆在公众面前,摆在美国人的良知面前,摆在我们国家的主流社会面前,希望有人会因此而采取行动。事实证明,示威是做到这一点的最佳方式。”

主流文化机构看待塞尔玛的态度仍然存在分歧。正当国家电视台的特邀嘉宾们努力淡化这次事件的动荡影响时,记者们也在周日早上聚集到了塞尔玛准备报道一条大新闻。他们预先得知阿拉巴马州的卡彭特主教已经促成了一项新政策,为的是遵守圣公会规则第16条第4款关于礼拜仪式的准入规定。威尔逊.贝克逮捕了克拉克治安官手下的一名民团分子,因为此人在街上冲着圣保罗教堂大喊脏话。与此同时,圣保罗教堂的引导员尽职尽责地将来自布朗礼拜堂的十六名新人安排在了前排——其中大部分是来自洛杉矶的白人神职人员,还有四名黑人,其中三人来自塞尔玛。教区牧师弗兰克.马修斯在这一周写了两封文辞焦灼的教牧信函,软硬兼施地敦促会众们多多包容跨种族的访客。硬的一面是威胁:“假如我们不肯接受这一遵守教规的决议……我将不得不辞去教区牧师一职,而且你们将无法找人接替我,因为这个教团将会被美国新教圣公会解散。作为个人你们将不再是圣公会信徒,再也不能使用《公祷书》祈祷……”;软的一面则恳求会众们将心比心:“我们没有资格评判其他人走进这座教堂的动机,或许我们自己的动机也并不总是像我们以为的那样纯粹——至少我知道我不是。”当天上午他在布道当中宣讲和解,但是没有提到种族冲突。(他在事后表示:“这和我在神学院的毕业布道一样糟糕,”并且承认自己的神经简直要绷断了。)尽管之前多有龃龉,但是这一次马修斯与几位教友还是热情迎接了来访者,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早先至少有过一次被圣保罗教堂拒之门外的经历,例如约翰.莫里斯牧师。这一回他因为“塞尔玛的第一项种族融合突破并非源自法院命令”而欣喜不已。神学院学生乔纳森.丹尼尔斯则在教会教义的变革力量当中感受到了可喜的顿悟。“荣耀归于至高的上帝!”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纽约时报》头版报道了这次礼拜仪式,标题是“塞尔玛新教教堂首次实现种族融合”,并且预言变革将从这个先例蔓延开来。

莫里斯抱怨说民权运动领导层撤离得太迅速,以至于数百名留守在塞尔玛的教士们没有了方向。他们参加了布朗礼拜堂门外的日常示威活动。一些人响应了詹姆斯.贝弗尔尽快采取后续行动的号召,“就是现在,趁着人们还在运动,趁着恐惧尚未来临。”非学委的工作人员提议再次游行到蒙哥马利,这次的目标不是州议会大厦,而是要围攻华莱士的州首府本身。其他人凭着新的胆识沿着游行路线来到吉拉德山教堂。杰西.费沃斯在周日下午将电线串到了他挂在周边的临时射灯上。那天晚上朗德斯县举行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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