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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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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摆脱束缚的民权运动8

与此同时,事象繁芜一言难尽的自由之夏运动正面临着越发严格的审视。就在联邦调查局探员们开始审讯被捕党徒们的第一夜,非学委的运动参与者们也开始了针对自由之夏运动的过滤分析。首先在亚特兰大,然后在哈蒂斯堡以及位于维弗兰的一处度假地——此地距离吉米.乔丹的藏身之处并不远——资深运动人士与自由乘车运动的后继者们展开了激烈争论,正是这些争论迫使鲍勃.摩西等人提前结束休假从非洲赶了回来。争论焦点在于“团体之间的从属关系,黑人与白人参与者如何相处,正式员工应当以及不应当包括哪些人……我们为何要组织起来,决策的具体过程究竟是什么?”一些人认为学生运动眼下还没到深入开展批评性反思的时候,因为“大选之后,无论谁输谁赢,戈德华特背后的力量都会增强,”或者“你的个人感受算个屁!” 另一些人则抗议运动管理层独断专行(“这是谁做的决定?”),或者承认自己陷入了道德疲惫(“我已经开始分裂了”),或者因为这么多青年人被民权阵营从校园生活扯到殉难边缘而满腹怨气:“好些男生之所以反对夏季项目,原因之一在于他们觉得别人正在利用整天被他们抱怨的女生们。”在许多人看来,非学委的内部斗争其实就是以福曼与摩西各自为代表的两条路线之间的斗争,福曼代表的是重视夺取实际政治权力的“强硬派”,摩西代表的则是“随遇而安”的存在主义者群体。但是摩西却始终保持沉默,拒绝利用自己的个人影响力去驳斥权力派系。一名上台发言的学生一言不发,表演了一段无声的哑剧,做出了一连串非学委的特有手势,赢得了观众的掌声与窃笑。鼓掌是因为他的痛苦表达十分动人,窃笑则是因为他的表演过火得可乐。非学委的众多诗人之一多夫.格林(Dov Green)写了一段讽刺这场危机的诗:

摩西只会贪杯,

福曼赖在床上。

现在全世界都以为

非学委是一帮赤党。

纠察线已经不行了

自民党已经认命了,

我们已经败相缠身

斗争快要输定了。

协进会正在下注,

赌我们马上就要断气。

整个世界正在崩溃,

我却干坐着生闷气。

哈蒂斯堡的一名工作人员宣称:“我们必须停止白天做穆斯林、晚上做融合主义者。”另一位工作人员则警告称:“竞争对手不是敌人。”一位关注非学委内部治理的备忘录作者写道:“如果我们要求白人员工的人数不得超过‘定额’,甚至完全将‘他们那帮人’赶走,那么我们将会成为什么人呢?”另一位作者问道:“我们是否真的相信白人告诉我们的话呢?黑人是不是真的蠢到不会去投票呢?你们知道,非学委内部都有些黑人相信这一点。”原本构想当中的自由之夏是一场旨在争取平等投票权而进行的运动,黑白双方的参与者都要为之牺牲,现在运动阵营内部的投票权分配问题却成了引战的焦点。异见人士们质问道,为什么无论黑白的自由学校教师们全都没有受邀参加讨论。此外还有人发表了一篇极富预见性的匿名文章——选择匿名自然是因为害怕遭受嘲笑——用种族问题打比方,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性别不平等:“认为男性生而具有优势的假设如此普遍且根深蒂固,对于女性造成的伤害就像白人至上假设对于黑人造成的伤害一样严重。”

学生突击部队曾经帮助麻木的国家摆脱种族隔离,但是眼下他们自己也面临着长期民主实践的陷阱。如果在非学委内部实施有约束力的多数表决规则,北方来的白人志愿者们就有可能用选票淹没黑人先驱,新来者也有可能压倒资深参与者(某位资深参与者抱怨道:“新人们都太天真了……我不能对他们说实话……”)。如果投票结果有利于黑人员工,人们难免认为根源在于非学委体制僵化,黑人员工全靠议会斗争的伎俩才占了上风,亚特兰大非学委总部背叛了民权运动的精神;如果投票结果有利于白人志愿者,人们又难免想到经典的暴民统治局面,密西西比州的白人在过去百余年里一直打着代议制的旗号依靠人数优势统治黑人,难道现在非学委也要来这一套吗?这的确是个两难的局面。“我确信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相,”非学委亚特兰大总部的一名工作人员写道。在私下里,丹尼斯.斯威尼和其他人经常念叨一句关于投票的阴暗口号,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让一个人保持奴隶身份的最好方法就是给他一张选票并且声称他已经自由了”。不过在公开场合斯威尼仍然宣称,非学委的民选领导层必须“遭到督促,为所有这一切提供某种答案。”

10月在亚特兰大召开的紧急会议上,一条罕见的——也有人说是前所未有的——要求成为了争议的根源:某人要求进行一次有约束力的投票,题目是夏季项目结束后的夏季志愿者们是否应当获得就非学委事务投票的权利。这项要求遭到了拒绝,理由是要求本身带有小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气息。非学委的内部人士们模糊了这一提议的种族意味,并且向其强加了“自由派”的头衔。“自由派”一词在这里指的是对于民主规范的肤浅理解与片面执迷。可以说这个字眼预示了未来几十年自由派在美国政坛的负面形象。仅仅在一年之前阿尔.洛温斯坦才从南非取经归来,将自己的一部分原始想法带到了密西西比的夏季项目当中,现在他却成为了自由主义者的坏典型。贝亚德.拉斯廷、约瑟夫.劳以及罗伊.威尔金斯也都与洛温斯坦一道成为了遭受鄙视的对象,遭受鄙视的原因则各不相同。针对这些领导人物的鄙视将原本人人皆兄弟的学生们切割成了许多名目各异的小圈子——激进分子,和平主义者,民族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在圈内人看来只有其他圈内人才是可信任的盟友。吊诡的是,原本处于激进爆炸边缘的社会力量就这样缩了回去,将注意力转向了相互批斗与死抠细节。詹姆斯.福曼写道,非学委的维弗兰会议“最终因为在解雇员工的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而破裂了。”大约在同一时间,鲍勃.摩西来到斯坦福大学演讲,有听众问他密西西比州是否已经达到了“革命前夕的状态”,摩西则回答说任何革命最有可能在北方爆发,因为“城市就是我们的丛林”

在格尔夫波特,普洛克特在整个10月期间每隔几天就会耐心地问拜访一次吉米.乔丹。有报道称乔丹曾与朋友们谈论过“射杀一个黑鬼”,乔丹对此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证实。他恶狠狠地表达了遭到三K党抛弃的怨愤之情。普洛克特有意纵容乔丹的怨气,并且慷慨地请他喝酒,酒钱都记在联邦调查局的账上。另一方面他也一直在实事求是地警告乔丹,早晚有一天他会带着逮捕令来到对方面前。乔丹开始提到坐牢的可能性时,普洛克特向他保证,调查局可以事先安排他去佐治亚州探望临终的父亲,然后再将他送进监狱。

乔丹的供述,以及随后不久的另一名从犯的供述,让世人通过三K党徒的震惊视角重新审视了四个月之前势头最强劲之际的密西西比州自由之夏运动的内核。当时内斯霍巴县白骑士团锁定了一位代号“山羊胡子”的目标——也就是米奇.施维尔纳——以及他的两位民权义工朋友,并且决定“要把他们的屁股打开花”。供词当中提到三K党徒们偷偷摸摸地在家里与停车场招募人手,让外围人员负责递送三明治与防护手套。此外袭击参与者们还搞错了会合地点,以至于乔丹所属的默里迪恩支部的党徒们与比利.波西(Billy Posey)率领的费城支部党徒们没能在第一时间碰头。波西驾驶着一辆1955年出场的雪佛兰汽车。党徒车队趁夜色出发拦截刚刚获释的民权义工们,在路上这辆车的化油器发生了故障。塞西尔.普莱斯副警长开着巡逻车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条名为切石路的偏僻小道,乔丹坐在副驾的位置。

这场丑恶的私刑包含了大量细节——比如如何搞到一把备用钥匙以便启动用来埋尸的推土机——其中唯一让三K党徒们感到困惑的细节就是施维尔纳的临终遗言。乔丹与其他几名党徒将这段话记得一字不差,探员们又将这条令人过耳不忘的信息传达给了苏利文督察。党徒们没有从他的声音当中听到任何恐惧或者挑衅的意味,甚至都没有任何逃避眼前恐怖时刻的企图,不过他们无法忘记施维尔纳在跨过生死关之前极度自律且信仰坚定的身姿。当时奥尔顿.韦恩.罗伯茨推搡开几名犹豫不定的党徒,把施维尔纳从巡逻警车里拽到了路边的水沟旁边,用手枪顶住对方的肋骨,带着野兽一般的恨意尖声叫道:“你就是那个心疼黑鬼的混蛋吗?”施维尔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这就是他平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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