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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本末分章全译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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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本末分章译文103楚午伐郑03/03

《襄二十一年传》: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冯为令尹,访于申叔豫。叔豫曰:“国多宠而王弱,国不可为也。”遂以疾辞。方暑,阙地,下冰而床焉。重茧,衣裘,鲜食而寝。楚子使医视之,复曰:“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乃使子南为令尹。((p 1058)(09210401))(103)

我的粗译:

三年后,我们襄公二十一年(公元前五五二年,周灵王二十年,晋平公六年,楚康王八年),夏天,楚国令尹子庚(公子午,王子午)去世,楚子(楚子-昭,楚康王)任命大司马薳子冯(蒍子冯)为令尹,薳子冯马上向大夫申叔豫(叔豫)咨询。叔豫(申叔豫)就告诉他:“国多宠而王弱,国不可为也。(咱“国”受宠的家族太多,“王”又年轻,这样的“国”很难搞。)”,于是他推说有病不肯就任。

当时正赶上暑天,他挖了个地洞,里面摆上冰,然后把床放进去,自己裹着两层绵袍,再套上皮袍,也不吃啥东西,就那儿躺着。楚子派了“医”来探望他,回去以后报告说:“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就是太瘦,倒没伤着根本。)”,于是楚子再任命子南(公子追舒)为令尹。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访于申叔豫”曰:

薳子冯访问于申叔豫。与人商议曰访。杜《注》:“叔豫,叔时孙。”

杨伯峻先生注“国不可为也”曰:

本意谓不可为令尹,非谓不可为国。但令尹乃国事之主持人,故云国不可为。杨树达先生《读左传》谓国字衍文,固于文为顺,但似乏的证。

杨伯峻先生注“方暑,阙地,下冰而床焉”曰:

住地下室,又置冰,而后置床,寒气特甚。

杨伯峻先生注“重茧,衣裘,鲜食而寝”曰:

茧谓新绵袍。重茧,两层绵袍。又着皮裘。鲜,少也。食少而卧。

杨伯峻先生注“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曰:

医回报谓子冯极瘦,但血气正常,明其无病。

杜预《注》“乃使子南为令尹”云:“子南,公子追舒也。为二十二年杀追舒传。”

“楚”——“郢”——“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有遗址,长方形城,4500╳3500,1600万平方米。春秋晚期?至战国中晚期:楚——为郢:庄十七至庄十八,庄三十二至僖二十七,僖二十七至文十四,宣八至昭五,昭三十至定六)。

《襄二十二年经》:

楚杀其大夫公子追舒。((p 1064)(09220006))(103)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楚杀其大夫公子追舒”曰:

追舒即去年为令尹之子南,庄王子。后为子南氏。

《襄二十二年传》:

楚-观起有宠于令尹子南,未益禄而有马数十乘(shèng)。楚人患之,王将讨焉。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王每见之,必泣。弃疾曰:“君三泣臣矣,敢问谁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尔所知也。国将讨焉,尔其居乎?”对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洩命重刑,臣亦不为。”王遂杀子南于朝,轘观起于四竟。((p 1069)(09220601))(103)

我的粗译:

楚国大夫观起有宠于他们令尹子南(公子追舒),尽管他“禄”没增加,却有了数十乘马匹,楚人都很不满。到子南担任令尹的第二年,我们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五五一年,周灵王二十一年,晋平公七年,楚康王九年),他们“王”(楚康王,楚子-昭)准备向子南问罪。

当时,子南之子弃疾正担任“王”的“御士”,结果这几天“王”每次见到他,都会落泪。弃疾就问:“君三泣臣矣,敢问谁之罪也?(主上已经三次对臣下落泪了,臣下斗胆请问,是谁出问题了?)”,“王”就告诉他:“令尹之不能,尔所知也。国将讨焉,尔其居乎?(令尹不像话,你是明白的。咱“国”准备向他问罪,你会留下来吗?)”,他回答:“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洩命重刑,臣亦不为。(父亲被杀,儿子却留下,主上还怎么使用他?可要泄漏主上意图,加重自己罪过,臣下也不会这么干的。)”。

随即,就在这年冬天,“王”于朝廷上杀掉了子南,再把观起车裂,分发到四竟示众。

一些补充:

楚康王这是鳄鱼的眼泪啊。

杨伯峻先生注“楚-观起有宠于令尹子南,未益禄而有马数十乘”曰:

《荀子•彊国篇》云:“大功已立,士大夫益爵,官人益秩,庶人益禄。”此云未益禄,则观起乃庶人之在官者(语见《孟子•万章下》及《礼记•王制》)。《尚书•大传》云,“庶人木车单马。”今观起有马数十乘,子南之势焰可知。

杨伯峻先生注“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曰:

御士,侍御之人,《礼记•缁衣》引《葉(当作祭)公之顾命》云,“毋以嬖御士疾庄士大夫卿士”可证。互参僖二十四年《传•注》。

杨伯峻先生注《僖二十四年传》“王御士将禦之”云:

御士,盖王侍御之士。《左传》凡四言御士。襄二十二年《传》言楚-子南之子弃疾为楚王御士,三十年《传》言单公子愆期为灵王御士,则御士多以公卿大夫子弟为之。互参襄二十二年《传•注》及王引之《述闻》。((p 0425)(05240204))(044)。

王引之《述闻》十七:

二十二年《传》“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杜《注》曰“御王车者”,引之谨案:御,侍也。御士盖侍从之臣,若《周官》御仆御庶子之属,非谓御车者也。僖二十四年《传》“颓叔、桃子……遂奉大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禦之”杜彼《注》曰“《周礼》王之御士十二人”是其证。

《诗•大雅•崧高》“王命傅御,迁其私人”毛《传》:“御,治事之官也,私人家臣也。”。

杨伯峻先生注“泣”曰:

有泪无声。

杨伯峻先生注“君三泣臣矣”曰:

三次向我哭泣。

杨伯峻先生注“令尹之不能”曰:

《荀子•劝学篇》杨《注》、《汉书•百官公卿表》颜《注》并云:“能,善也。”

杨伯峻先生注“国将讨焉,尔其居乎?”曰:

欲杀其父而留其子。居则不逃矣。

杨伯峻先生注“洩命重刑,臣亦不为”曰:

洩露楚君之命于父,其父或将抗命作乱,则其罚更重。

杨伯峻先生注“王遂杀子南于朝”曰:

《鲁语上》:“故大者陈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韦《注》云:“其死刑,大夫以上尸诸(市)朝,士以下尸诸市。”

杨伯峻先生注“轘观起于四竟”曰:

轘音患,车裂也。分裂其体,徇于四境。

《襄二十二年传》:

子南之臣谓弃疾:“请徙子尸于朝。”曰:“君臣有礼,唯二三子。”三日,弃疾请尸。王许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曰:“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遂缢而死。((p 1069)(09220602))(103)

我的粗译:

事后,子南(公子追舒)之臣告诉弃疾:“请徙子尸于朝。(我们得把咱大人的尸首从朝廷上弄回来。)”,他回复:“君臣有礼,唯二三子。(主上和臣下有规矩,得先看看朝廷几位大人。)”。到第三天,弃疾请求运回尸首下葬,他们“王”(楚康王,楚子-昭)答应了。

安葬过后,弃疾手下问他:“行乎?(咱走吗?)”,他说:“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我参与杀害我父亲,走能走哪儿?)”,又问:“然则臣王乎?(那就在这“王”手下干了吗?)”,他说:“弃父事雠,吾弗忍也。(背叛父亲去侍奉对头,我干不出来。)”,于是他上吊自杀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请徙子尸于朝”曰:

《广雅•释诂》:“子,君也。”此指子南。子南之臣欲为弃疾偷盗子南之尸于朝。

关于“子”,我曾有详细些的讨论,你如感兴趣,请移步《春秋左传注读后-补充与修正-“子”的一生》

杨伯峻先生注“君臣有礼,唯二三子”曰:

二三子谓诸大臣。弃疾谓楚君或大臣将移尸,此有礼也,不欲他人犯命盗尸。

杨伯峻先生注“三日,弃疾请尸”曰:

惠栋《补注》引《周礼•掌戮》曰:“凡杀人者,踣诸市,肆之三日。”则陈尸不过三日。今已三日,故弃疾请尸。

《襄二十二年传》:

复使薳子冯为令尹,公子齮为司马,屈建为莫敖。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他日朝,与申叔豫言,弗应而退。从之,入于人中。又从之,遂归。退朝,见之,曰:“子三困我于朝,吾惧,不敢不见。吾过,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对曰:“吾不免是惧,何敢告子?”曰:“何故?”对曰:“昔观起有宠于子南,子南得罪,观起车裂,何故不惧?”自御而归,不能当道。至,谓八人者曰:“吾见申叔,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也。知我者如夫子则可;不然,请止。”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p 1070)(09220603))(103)

我的粗译:

他们“王”(楚康王,楚子-昭)随即再次任命薳子冯(薳子,蒍子冯)为令尹,任命公子齮为司马,屈建(子木)为莫敖。可是没过多久,有宠于薳子(薳子冯,蒍子冯)的八个人,也都尽管没“禄”,却有了很多马匹。

后来一天上朝时,薳子要和大夫申叔豫(申叔)讲话,但那人也不回答,就退了下去。他跟着那人,那人钻进人群,他还跟着,那人就回了家。退朝后,他去了那人家,见到那人,就问:“子三困我于朝,吾惧,不敢不见。吾过,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大人在朝廷上三次落我面子,咱害怕了,不敢不来见您。咱要有错,就请大人告诉我,为啥嫌弃我呢?)”,那人答:“吾不免是惧,何敢告子?(我害怕惹祸还来不及呢?怎敢再告诉大人?)”,他再问:“何故?(为什么?)”,那人答:“昔观起有宠于子南(公子追舒),子南得罪,观起车裂,何故不惧?(前些日子,观起有宠于子南,子南被问罪后,观起竟被车裂,我凭什么不害怕呢?)”。听到这话,薳子自己驾车回了家,车走得歪歪斜斜。

回到家里,薳子就对有宠于自己的那八个人发话:“吾见申叔(申叔豫),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也。知我者如夫子则可;不然,请止。(我去见了“申叔”,那位大人这回可说是把我从死人救活、让我白骨上重新长了肉。各位要像那位大人一样懂我,就还留下,不然,就到这儿吧。)”,于是把八个人请走,他们“王”(楚康王,楚子-昭)这才放了心。

一些补充:

薳子冯这个主语多次被省略,似乎是默认,则我觉得薳子冯也许是本章主角。

杨伯峻先生注“屈建为莫敖”曰:

《楚语上》韦《注》:“(屈)建,屈到之子子木也。”到见十五年。

前面《襄十五年传》有“屈到为莫敖”((p 1022)(09150301))(103),此子继父职也,三年后,“屈建”继“薳子冯”为令尹。

杨伯峻先生注“子三困我于朝”曰:

一困,弗应而退;二困,入于人中;三困,遂归。

杨伯峻先生注“何疾我也?”曰:

疾,厌恶,嫌弃。

杨伯峻先生注“自御而归,不能当道”曰:

当道,车行正道。杜《注》:“薳子惶惧,意不在御。”

杨伯峻先生注“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曰:

生死,使死者复生。肉骨,使白骨长肉。

桥案:“生死而肉骨”这个意象当时人常常用到,《左传》中就还有两处:

昔鲋也得罪于晋君,自归于鲁君,微武子之赐,不至于今。虽获归骨于晋,犹子则肉之,敢不尽情?(《昭十三年传》(p 1361)(10130901))(114、118)。

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昭二十五年传》(p 1466)(10250609))(091、116)。

杨伯峻先生注“不然,请止”曰:

《吕氏春秋•下贤篇》“亦可以止矣”,高《注》:“止,休也。”此“请止”乃绝交之婉辞。

桥:薳子冯这是养士而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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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前后这三任令尹都站在悬崖边上,战战兢兢,随时有生命危险,也是楚康王此时年轻气盛才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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