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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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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朝圣者与空水罐2

“我必须实话实说,”马尔科姆这样告诉亚历克斯.黑利。他承认,自从麦加朝圣之后,他在美国找不到任何人能理解他新近获得的灵感。只需他一个人就能向联合国发出激动人心的呼吁——大多数人都觉得找上联合国的做法要么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要么就是血性贫弱的孬种行为。尽管眼下他设置在酒店客房的总部终日门庭若市,但是绝大多数来访的穆斯林都对他这次麦加之行的心得感悟毫无兴趣。他的副手詹姆斯.67X对马尔科姆修改白人教义的做法颇有微词,因为他只想净化伊利亚.默罕默德的教义,洗刷掉淫乱与经济腐败的污垢,并不想将其改头换面。有些刚刚脱离伊斯兰国度投奔过来的难民希望马尔科姆能效仿约瑟夫队长的道德准则——三日禁食、严格禁酒、严格性别隔离——同时又允许他们自由从事政治活动。其他人则沉醉于新团体的全新自由:在马尔科姆这边他们找女朋友之前用不着征求队长的许可,而且还可以随便抽烟。但他们同时又希望能成立一支听命于马尔科姆的民兵组织,也让马丁.路德.金好好看看怎样才能让种族隔离主义者晓得恐惧二字的意义。不管怎么说,詹姆斯.67X这几天都为了保护马尔科姆的安全或者维持他身边的纪律而忙得焦头烂额,因为来访者实在太多,他根本招架不过来。这些访客当中既有记者也有追星族,既有好奇的学生也有黑道上的帮派成员,既有各个教派的信徒也有各种各样的世俗激进分子。许多访客都是白人,几乎所有访客都是非穆斯林。本杰明2X时常担任马尔科姆的临时发言人,一开始他还颇为兴奋,但是很快就陷入了漫无目标的窘境。马尔科姆的看护人们绞尽脑汁想要为他搞一个临时项目,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内容。有一次开会的主题居然是介绍瑜伽的入门知识,令参会人员一头雾水。

马尔科姆很快就再次抛弃了手忙脚乱的门徒们,自顾自地忙去了。5月23日,也就是回国两天后,他在芝加哥市政歌剧院以主要辩手的身份参加了一场公开辩论,台下是将近两千名各个种族的观众。这场辩论其实是专栏作家厄夫.库普齐尼(Irv Kupcinet)主持的一档电视节目,出场嘉宾都是各界名人,例如桥牌大师奥斯瓦尔德.雅各比。雅各比自豪地宣称,他曾经打完了整整一局牌都没注意到其他三位牌手当中有一位是黑人。有人认为只要全体美国人都向雅各比学习,种族问题就能迎刃而解。马尔科姆毫不留情地讥讽了这种说法。他蔑视自从第一次殖民登陆以来的美国历史,将其视为“你们称作民主的白人民族主义”的实践,此等口吻吓坏了彬彬有礼的乐观主义者们。接下来他暂且放松了与其他嘉宾的对峙,转而以更谦逊的口吻谈起了自己在麦加朝觐途中孤立无援的经历——“我很担心,因为我无法与人沟通”——这时电视节目主持人打断了他的发言,将镜头转向了下一位嘉宾——曾在《乱世佳人》当中扮演玫兰妮的女星奥利维亚.德.哈维兰。

芝加哥的这次亮相在一定程度上让马尔科姆展现了一张全新的公众面孔。马尔科姆认为民权法案错误地假定了基本人权的基础,从而进一步表达了他对民权法案的蔑视:“我非常怀疑,你究竟能不能把任何一个在你眼中不是人的人变成一个公民。” 这一回马尔科姆并没有为种族隔离辩护,而是把种族融合与种族分离相提并论,认为这两者都只是手段,它们的目的则是让黑人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身为人类所应得的认可与尊重”。在辩论当中,他再一次提到以利亚.穆罕默德曾经将美国白人社会比作正在沉没的航船。有人问他现在对于这个比喻作何感想,马尔科姆承认他不知道如何在大洋中间找到赖以逃生的漂浮圆木,而且就算爬上这样一根圆木他也不知道究竟应当漂向何方才是彼岸。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马尔科姆在辩论期间很少提到伊斯兰国度——既没有隐晦的批评,也没有习惯性地赞美“尊敬的伊利亚.穆罕默德”。他的目的是在以利亚的家门口展示出无畏的独立吸引力,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他与伊斯兰国度分道扬镳的条件。作为全面分手协议的一部分,他提出愿意主动搬出自己目前在纽约的住宅,将其交还给伊斯兰国度,不再上法庭与他们继续纠缠。“我想悄悄地、私下地、和平地解决这个问题,”他这样向黑人媒体表态。

马尔科姆在国外的这段时间里,伊斯兰国度对他的敌意非但没有逐渐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现在马尔科姆来到信使大人家门口传教,自然免不了与这股敌意迎头相撞。在洛杉矶——此时卷入斯托克斯案件的十三名穆斯林被告仍在进行刑事上诉——圣殿负责人告诉芝加哥方面,信众们普遍对马尔科姆“败坏”伊斯兰国度白皮魔鬼教义的行径感到愤怒。最高队长雷蒙德.沙里夫回答说,马尔科姆的思想已经偏离了真正的伊斯兰教,“如果真主想让他活着,早晚他要爬回我们面前求饶。”为了消灭马尔科姆这个异端团伙的化身,以利亚.穆罕默德本人不仅告诫他的追随者,还告诫他的印刷工以及其他非穆斯林承包商,不要和马尔科姆打交道。此外他还命令下属各家圣殿收拢信众。违反伊斯兰国度规定的信众都会遭到“暂时隔离”的处分,受处分期间他们不能参与集体活动,其他信众也都会躲着他们。现在以利亚一声令下,所有受罚人员都恢复了完全的教众资质。以利亚之所以采取这一招防御手段,是为了将他眼中的“弱者”与外界隔离开来,免得他们被马尔科姆拉走——这些穆斯林信徒在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全都迫不及待地愿意按照教派要求行事,从饮食、娱乐再到信仰无不如此,但是还没有达到完全臣服于伊斯兰信仰的程度。然而伊斯兰国度向来将排挤另类作为维持纪律的主要工具,现在这件趁手工具却被这一轮情势所迫的大赦废掉了。为了继续维持纪律,伊斯兰国度进一步采用了以利亚最初制定的准军事化体制。当初以利亚推行这套体制是为了训练执纪人员的自卫能力,让他们足以抵挡白皮魔鬼。伊斯兰国度将这些专门执纪小队称作伊斯兰果实(Fruit of Islam)。自从斯托克斯暴力事件之后,为了照常征收各家圣殿销售《穆罕默德发言报》的收入配额,伊斯兰果实的规模曾经扩充过一次。现在这帮人又进一步扩大了规模,为的是执行队长们的命令,针对以利亚的反对者实施体罚与恐吓。

马尔科姆还在芝加哥亲口证实了另一件事:他的朋友华莱士.穆罕默德目前状况不妙。就马尔科姆所知,华莱士是唯一一位致力于推动伊斯兰国度向着朝圣版伊斯兰教方向改革的人,现在华莱士却在自己家里陷入了重重围困。好几位年轻的芝加哥穆斯林——包括华莱士的外甥哈桑.沙里夫(Hassan Sharrieff)在内——终日携带枪支守护在华莱士身边,以免他受到袭击威胁。今年5月早些时候,华莱士接待了一个代表团,其成员来自他本人曾经主持过的费城圣殿。华莱士向心神不宁的代表们承认了他所知道的他父亲的不端行径。有些信众能够接受他的这番言论,另一些人则不能,于是费城的两派信众之间随即持续不断的斗殴与伏击冲突。类似的冲突也在马尔科姆的穆斯林追随者人数最多的几座城市里若隐若现——例如纽约、芝加哥、波士顿和洛杉矶。在波士顿,路易斯.X阿訇继续谴责马尔科姆“恶毒地攻击信使大人”,贬斥马尔科姆是叛教的假先知,“试图引诱我们追随他”。路易在《穆罕默德发言报》上引用了圣经当中该隐那句被诅咒的哀歌来斥骂他曾经的导师:“凡遇见我的必杀我。”

面对来自全国的教条批判洪流,华莱士.穆罕默德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一个想法:或许他也可以领导一场类似马尔科姆那边、不过更加低调的分裂运动,从而成立一个由出生在美国的朝觐穆斯林组成的萌芽社区。不过与此同时华莱士也根据自己在芝加哥的苦境警告马尔科姆,他的家人已经铁了心要消灭穆斯林群体当中的反对势力。这使得马尔科姆和华莱士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曾经的同事们与亲人们异口同声地向他们两个宣战,在他们身上强加了敌人的烙印。与此同时他们两个又得不到其他势力的支援,无论是国内的白人与黑人基督徒还是国外的穆斯林。伊斯兰国度的隔离战术之所以让他们两个心头火起,是因为他们都对伊斯兰国度知根知底。伊斯兰国度的教义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夸张言辞与过分要求,目的无非是为了铲除白人对黑人的心理控制。如今这些言辞与要求却沦为了再次埋葬黑人心智的工具。微小的腐败行为——例如为以利亚奉上“信使大人”这个半神级别的尊号,以及向信众们强制榨取卖报收入的行为——起初是教义要求,后来沦为了方便教团管理的手段,最后又堕落成了领导层用来自我保护的甲壳。现如今伊斯兰国度领导层不仅要求信众们的盲目效忠,而且还将愚忠的信徒们当成了恣意盘剥的对象。马尔科姆撤回了纽约。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平心静气地倾听穆斯林信众冲着他一再重复伊斯兰国度针对他编排的程式化威胁,并且表示这些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压力大的时候他也会情绪爆发,陷入痛苦与后悔当中。“我们曾经拥有过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黑人组织,”他厉声说道,接着又加上了一句他本人很少出口的脏话:“可是全都让那帮黑鬼们败坏了!”

只有在翻看他在非洲拍摄的照片时,马尔科姆才能享受片刻的内心平静。他将这些照片视如至宝,因为它们承载着一个早已逝去的梦想。他曾经若有所思地告诉本杰明.2X:“你知道吗?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人,我恐怕就呆在埃塞俄比亚不回来了。”虽然他无法接受为了保命而永久流放的下场,但是同时他也很快放弃了对美国伊斯兰教进行和平“改革”的任何希望。咄咄逼人的伊斯兰国度仅仅为马尔科姆.X提供了一条出路,那就是投降。如果他希望与伊斯兰国度停战,那就必须跪地求饶,就此放弃任何代表穆斯林发言的资格,然后滚到民权阵营的边缘地带苟且栖身,今后只能表达完全世俗化的信息——换句话说就是虚张声势地声称要组建黑人武装力量,从而吓唬白人。哪怕只是想一想这条出路都让马尔科姆感到窒息。伊斯兰国度不仅要求他压制乃至否定自己的朝觐信仰,而且甚至还不肯将保障他的人身安全作为交换条件。按照伊斯兰国度的如意算盘,他们将会剥夺马尔科姆身边的每一位穆斯林同伴与保护人,让他永远成为自认其罪的叛教者。伊斯兰国度早已培养了一支无脑盲从的军队,而马尔科姆的下场将会成为这支军队眼中爱不释手的反面教材。

因此马尔科姆决定留在伊斯兰国度内部继续战斗。他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如果自己暂且消失一段时间,或许能换来与伊斯兰国度的停战,但是实际上这一招却害得他丧失了大片阵地,此时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忠于他的团体也陷入了混乱。现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败中取胜的最后一招:公开谴责伊利亚.穆罕默德,戳穿对方的神秘面纱,使其身败名裂丧失号召力。打个比方来说,他这一招就好比一边捅马蜂窝一边大喊蜂后是叛徒。

吃过苦头的马尔科姆如今很清楚犹豫就会败北的道理,因此一出手就对准了以利亚的痛脚。6月1日,回国还不到两周的马尔科姆派遣詹姆斯. 67X前往亚利桑那州凤凰城,找到了两位一直在以利亚.穆罕默德家附近扎营的妇女。这两人一位名叫伊芙琳.威廉姆斯(Evelyn Williams),另一位叫做露西尔.卡里姆(Lucille Karriem)。她们都生下了以利亚的孩子,并且乞求以利亚支付赡养费。詹姆斯就好像是马尔科姆派遣到敌后的间谍一样,他恳求伊芙琳与露西尔签署公证宣誓书,从而将她们早就告诉过马尔科姆与华莱士的话公之于众:以利亚搞大了她们两个以及其他四名女秘书的肚子,然后又在伊斯兰国度的信众面前侮辱她们是妓女与乞婆。两位女性允许詹姆斯拍下了她们与孩子的照片,但是她们的态度始终在怨恨和恐惧之间摇摆不定,于是詹姆斯让她们与远在纽约的马尔科姆通了电话。“穆罕默德先生会被绳之以法的,”马尔科姆.向露西尔保证。“如果你和伊芙琳敢于说出真相,真主一定会奖赏你们的。”

政府的监控始终紧跟在马尔科姆身后。几个月前,联邦调查局的情报专家注意到针对伊斯兰国度的监听记录当中缺少了马尔科姆.X的声音,于是罗伯特.肯尼迪批准在马尔科姆位于艾姆赫斯特的家中进行了第一次监听——尽管伊斯兰国度威胁要将他驱逐出去,但是眼下他依然住在这里。技术人员在6月3日安装好了窃听器,刚好听到了第一轮密集的战斗通讯。马尔科姆告诉他的一个朋友,他现在是一个“空中飞人杂技演员”,试图在伊斯兰国度杀死他之前将以利亚的性丑闻捅进公众视野。他告诉一位身在洛杉矶的盟友,伊斯兰国度的各个圣殿“正在向教内兄弟们灌输毒药,还打算开枪打我。”一位密友报道说,报纸编辑害怕刊登有关伊利亚.穆罕默德丑闻的报道,此外他还听说伊斯兰国度的一名管理人员最近放话说,马尔科姆“是个身在美国的黑人”,因此他永远都无法保护自己。“好吧,我们走着瞧,”马尔科姆回答道。马尔科姆一边谴责媒体——因为媒体仅仅对于反白人的仇恨与暴力言辞抱有永不满足的胃口,对于他的非洲之行以及他与伊斯兰国度之间的致命争端却只字不提,简直就是在“存心封锁”——一边发誓要突破媒体的包围。“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说。“真主助我,我一定能做到。”在谈到以利亚.穆罕默德时他说:“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揭露他的嘴脸。”此外他还向纽约市警察局报案,声称有人试图谋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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