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回国六年之二 深度游 -- 玉垒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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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好喜欢玉MM的性格,也好喜欢令尊的性格

我们家老爷子得了胰腺癌,前后也就是三个月,没挺过去,在我怀里走了。我爸爸是军人出身,在西藏卫国戍边十八载,后勤兵站的干活,有一手绝活,是用手蘸一下油料,一闻,就知道成分,产地,油品层次。刚正不阿的一个军人。

回地方后,社会风气逐年转坏,我爸由一开始的看不惯,到后来的闲云野鹤,每天打打麻将,喝酒吹牛,老顽童一样的人。时常喷着酒气和我说,这个世界很现实,只有挣钱最重要。那时的我少不更事,非常看不惯爸爸的不求上进,看不惯那种市侩。只有两件事让我暗自吃惊,一次是吃完饭和我聊天(这很奇怪,我爸爸不太喜欢我,也不太喜欢我妈妈,总是吃完饭就跑出去打麻将去了),说起社会上的事情,说到有工人下岗了,买不起肉吃,可是孩子说妈妈爸爸我要吃肉,但是他们真的买不起肉,于是捂死了孩子,自己也上吊死了。说的时候我能看到爸爸眼角的泪花。

另外一次,是一个冬夜,爸爸和我喝酒(这很奇怪,我爸爸不太喜欢我,也不太喜欢我妈妈,总是吃完饭就跑出去打麻将去了),还是先说了一通钱的好处,教育了我一番社会的现实,告诫我要努力挣钱。后来喝的眼通红,忽然就和我说,“要是毛主席还在,我还是跟着毛主席干。”这句话,到现在都还记得。

后来他就走了,在我怀里咽的气。胰腺癌,是最痛苦的一种癌症,痛彻心扉的疼,可是我爸爸居然硬是咬着牙没喊过一句疼,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就开各种玩笑让大家开心。他真是条硬汉,到死都保持了一个军人的荣誉。

我没有男神,那个一辈子一事无成的倔强老男人,就是我的男神。

那个夏天,我在家乡的塬上,在爷爷种的核桃树下,我给我爸爸建好了墓,按照家乡的习俗下葬了爸爸。但是我多想用军礼下葬他。当所有的仪式都结束,亲朋好友都走光后,只有我和弟弟两个人在爸爸的坟前,我拿出自己的音响,给爸爸放了三首曲子,《抗日军政大学校歌》,秦腔《斩单童》里爸爸最喜欢的一个折子,最后是Scotland the Brave。苏格兰风笛金属质地的旋律切割着这秦岭山中塬上的空气。

然后我就到了另外一个国家,现在又来到隔壁一个更大更热闹的国家,读书,治学,一转眼就是四个年头。悲欢离合,世态炎冷,人情冷暖早已尝尽,修炼的百毒不侵,我行我素,笑骂由人。夜里忽然读到你这篇文字,一股悲凉之意直上心头,金戈铁马,元嘉草草,往事并不如烟;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令尊便已到莫斯科了吧,西伯利亚的风雪摧折不了老爷子,想必波罗的海的风更加不能。祝令尊早日康复,松柏常青;祝姑娘一切顺利,一切安好。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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