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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22:仲遂——杀嫡立庶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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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22附:鲁文逆祀1/7

《文元年经》: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p 0507)(06010001))(052)

二月癸亥,日有食之。((p 0507)(06010002))(052)

《文元年传》:

于是闰三月,非礼也。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余于终。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举正于中,民则不惑;归余于终,事则不悖。((p 0510)(06010201))(052)

《文元年经》:

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p 0508)(06010005))(052)

叔孙得臣如京师。((p 0509)(06010007))(052)

《文元年传》:

王使毛伯-卫来赐公命。叔孙得臣如周拜。((p 0512)(06010401))(052)

我的粗译:

在我们文公元年(公元前六二六年,周襄王二十七年,晋襄公二年,齐昭公七年,卫成公九年),闰了三月,这不合规矩。当初先王制定历法的时候,将一年的发端规定在天象循环重新开始的时候,把一季的节令规划到仲月之中,而多出的月则在年内处理。将一年的发端规定在天象循环重新开始的时候,节气就不会错乱;把一季的节令规划到仲月之中,“民”就不会迷乱;而多出的月在年内处理掉,季候就不会混乱。

还在这一年,我们的“王”派毛伯-卫来给我们“公”(鲁文公)颁赐策命,我们则派叔孙得臣前往周王室拜谢。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关于鲁文公有注云:“名兴,僖公子,母声姜。”

杨伯峻先生注“元年春王正月”曰:

正月二十三日丙戌冬至,建子。有闰月。

杨伯峻先生注“公即位”曰:

无《传》。依春秋礼制,先君死,无论葬与未葬,嗣君俱于翌年正月改元即位。《公羊》文九年《传》“不可一日无君。缘终始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云云,足以说明当时礼制。

杨伯峻先生注“二月癸亥,日有食之”曰:

无《传》。《公羊》于“癸亥”下衍“朔”字。当依王引之《述闻》说删,三《传》并无异文。史官不书朔,当是以癸亥为晦日而日食。《宋史?律历志三》、《元史?历志二》俱谓三月癸亥朔,入食限,是也;但宋史因疑此二月为三月之误,则非。朱文鑫《春秋日食考》云:“春秋日食三十七,书日与朔者二十七,书朔不书日者一,书日不书朔者七,不书日与朔者二。自隐公三年至宣公十七年,凡一百二十八年,记载日食十五,书朔者七,不书朔者八。自成公十六年至哀公十四年,凡九十四年,记载日食二十二,书朔者二十一,不书朔者一。由此观之,宣公以前平均八年半书一日食,而不书朔者多;成公以后,平均约四年半书一日食,而不书朔者仅一,足证当时历家已知日食之必在朔,而观测所得,亦有合于天象,故后之记载较胜于前也。”此说颇有理,则此二月癸亥之日食,盖当时历法误以三月之朔为二月之晦,故不书朔,非字之误。

桥案:以上两条《春秋经》在《左传》中均未提及,我意本章《左传》作者会在讲解此节述及鲁文公的段落中拿出这两条《春秋经》,但已无需进一步说明。

杨伯峻先生注“于是闰三月,非礼也”曰:

江永《群经补义》曰:“古历皆用平朔,谓日月皆平行,故朔日或失之先,或失之后,日食有不在朔者。文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姜岌、《大衍》、《授时》诸历法皆推是三月癸亥朔入食限,《经》书‘二月癸亥’,不言朔,盖误以癸亥为二月晦,而以甲子为三月朔也。三月甲子朔,则四月宜有丁巳,故《经》书‘四月丁巳葬僖公’。是年本无闰三月,左氏以为日食必在朔,二月为癸亥朔,则四月无丁巳,意其间必有闰月,故凭空发《传》云‘于是闰三月非礼也’。”(王韬《春秋历推考》说同。)

杨伯峻先生注“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余于终”曰:

此三语旧说纷纭,今据江永《群经补义》说解之。履端于始,始指冬至,谓步历以冬至为始也。故下云“序则不愆”。《御览》二九引臧荣绪《晋书》熊远议曰“履端元日”,又引庾阐《扬郡赋》曰“岁惟元辰,阴阳代纪。履端、归余,三朝告始”。以履端为定岁首。(杜《注》谓“步履之始以为术之端首”,似推历元,非也。推历元者,汉《太初历》以后之法,古未有是。)举正于中者,三代各有正朔,以正朔之月为正月也。杜《注》云“举中气以正月”,(亦)非也。古代惟有启、闭、分、至八节,偶亦见启蛰(即惊蛰)等,(然)二十四节气其后始备。以冬至为始,以闰余为终,故举正朔之月为中。虽周正建子,而在“履端于始”之前而言先王之正时,则通三代言之。沈彤《小疏》曰:“举正于中谓历象日景中星以纪分至在四仲月也。冬至在正北,则夏至在正南,春、秋分在正东正西可知,故指其所在之位而称为正也。”此说亦通。盖古人推历,(唯)有二法,一(曰)观天象,二(曰)测日影。观天象有时为云层所遮掩,不得正确;测日影有时亦遇阴、雨,难定长短,故最初不确者多。其后经验积累,能知日月星宿周行之大致,再加以观测之术验之,则日益密合。《孟子?离娄下》云:“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定也。”足见至战国时,天文历法之学已有可观者矣。归余于终者,置闰月或三年或二年,常置于岁终也。今置于三月,故云非礼。然此盖言先王之正时,其实,以《春秋经》、《传》日月互相推校,知闰不必在岁终(,随时可以置闰)。《春秋》《经》、《传》纪闰月者九,除襄九年《传》之闰月为误字外,仅八次。若昭二十年《传》“闰月戊辰杀宣姜”,《传》文上有八月,下有十月,闰在其中,则不在年终明矣。其他如昭元年《经》书“六月丁巳,邾子-华卒”,又下书“十一月己酉,楚子-麇卒”。六月有丁巳,则十一月不得有己酉,中间应置一闰。又如昭二十八年《经》书“夏四月丙戌,郑伯-宁卒”,下文书“秋七月癸巳,滕子-宁卒”,四月七月相距一百十余日,四月有丙戌,七月安得有癸巳?其间必有一闰(可知)。凡若此者,不胜枚举。古人闰月罕举大事,故《经》、《传》书闰月者稀,而不必在岁末,(可以断言,)作《传》者仅就古法发论耳。所谓古者,以今日出土卜辞考之,亦在殷代祖甲以前。据卜辞,武丁至祖甲,岁终置闰,名曰十三月。而帝乙、帝辛时代之卜辞,绝无十三月,集其卜旬之辞推算,皆年中置闰。西周初期亦年中置闰。王国维《生霸死霸考》、吴其昌《金文疑年考》已明确言之。《周金文存》著录之遗尊、受尊、牧簋,虽有“十又三月”,实乃闰十二月之异称,不得因此而疑以岁终置闰为常。

杨伯峻先生于此段之末注云:

《史记?历书》亦载此语,字句略异。

杨伯峻先生注“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曰:

僖二十四年《传》有毛伯,孔《疏》以为“计是一人”。毛盖其采邑,伯乃其家号,杜《注》云“毛,国;伯,爵”,恐不确。锡命见庄元年《经》并《注》、僖十一年《传》并《注》。此乃嗣位诸侯天子之锡命,《春秋》《经》、《传》载此者二:一,文元年锡鲁文公命;二,僖十一年锡晋惠公命。金文中有伯 [臼/辰]鼎铭,即锡 [(甘/十)亙]侯嗣位之命。吴大瀓、吴闿生等俱谓 [(甘/十)亙]侯即韩侯,可备一说。

杨伯峻先生注“叔孙得臣如京师”曰:

《礼记?檀弓?正义》引《世本》云:“桓公生僖叔-牙,牙生戴伯-兹,兹生庄叔-得臣,得臣生穆叔-豹,豹生昭子-婼,婼生成子-不敢,不敢生武叔-州仇。”雷学淇《校辑世本》云:“案《春秋传》及《世族谱》,庄叔-得臣生宣伯-侨如及穆叔-豹,豹生昭子-婼及孟丙、中壬、竖牛,婼生成子-不敢,不敢生武仲-州仇,州仇生文子-舒,是为叔孙氏。其说与《世本》皆合。”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周”——“京师”——“王城”——“周宗”——“郏”——“郏鄏”——“京師”——“雒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3,北纬34.67(洛阳-西工区为主)。

桥案:“正”是正月,每年的第一个月;“朔”是朔日,是每月的第一天;“正朔”也就意味着历法的制定。我们是农业国,所以制定历法在古代政治中占有独特的重要地位,以致所谓“正朔”成了政治合法性的标志。这一段《左传》是较早的关于阴阳合历历法制定原则的阐述,有原则至今仍在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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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元年经》:

公孙敖如齐。((p 0509)(06010011))(052)

《文元年传》:

穆伯如齐,始聘焉,礼也。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践(zuǎn)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以卫社稷,忠、信、卑让之道也。忠,德之正也;信,德之固也;卑让,德之基也。((p 0515)(06010801))(052)

《文二年经》:

三月乙巳,及晋-处父盟。((p 0518)(06020003))(052)

《文二年传》:

晋人以公不朝来讨,公如晋。夏四月己巳,晋人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书曰“及晋-处父盟”,以厌之也。适晋不书,讳之也。((p 0522)(06020301))(052)

公未至,六月,穆伯会诸侯及晋司空士縠盟于垂陇,晋讨卫故也。书“士縠”,堪其事也。((p 0522)(06020401))(048、052)

我的粗译:

我们的卿穆伯(公孙敖)出访齐国,这是新君即位后的首次访问,是“礼”的要求。凡君即位,都会由卿出访各家诸侯,延续原来的友好关系,结交新的外援,侍奉好邻国,以此来维护社稷,这就是“忠”、“信”和“卑让”之道了。“忠”,是“德”的方向;“信”,是“德”的保证;“卑让”,是“德”的根本。

但是晋国因为我们“公”(鲁文公)没去朝见,派人来谴责我们,于是在我们文公的二年(公元前六二五年,周襄王二十八年,晋襄公三年,齐昭公八年,卫成公十年),我们“公”去了晋国。夏四月己巳那天(杨注:己巳,十三日。),晋人由大夫阳处父出面与我们的“公”盟誓,以此羞辱我们。《春秋经》上写“及晋-处父盟”,没写上此人的“氏”,就是要鄙薄此人。《春秋经》没记载我们“公”前往晋国,是要避讳。

由于我们的“公”还没回来,于是在六月由穆伯(公孙敖)代表我们与各家诸侯以及晋国的司空士縠在“垂陇”那里盟会,举行这次盟会是因为晋国准备要惩处卫国。《春秋经》写上“士縠”的“氏”和“名”,是因为这次他很好地履行了职责。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凡君即位,卿出并聘”曰:

并之言普也,徧也,并聘谓向诸侯普徧聘问,说详王引之《述闻》。《周礼?秋官?大行人》云:“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大戴礼?朝事篇》亦云,“使诸侯世相朝,交岁相问,殷相聘”,此乃世相朝也。郑注《大行人》云:“父死子立曰世,凡君即位,大国朝焉,小国聘焉。”齐、鲁敌国,文公继僖而立,往齐始聘。襄元年《传》云:“九月,邾子来朝,礼也。冬,卫-子叔、晋-知武子来聘,礼也。凡诸侯即位,小国朝之,大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也。”此盖襄公继成公初立,诸侯来朝聘也。邾国小于鲁,故其君来朝,卫、晋与鲁为兄弟之国,故来聘也。文九年《经》云“曹伯-襄卒”,十一年《传》云,“秋,曹文公来朝,即位而来见也”,亦是世相朝之礼。

杨伯峻先生注“践修旧好”曰:

践当读如缵(zuǎn),《说文》:“缵,继也。”经典亦作“纂”,《尔雅?释诂》:“纂,继也。”《周语上》“纂修其绪”,《晋语九》“纂修其身”,皆以纂修连文,纂修即继修也。此践修旧好,谓继修旧好也。说详俞樾《平议》。洪亮吉《汉魏音》谓践读为翦,《尔雅》?:“翦,勤也。”不如俞说之确。

杨伯峻先生注“三月乙巳”曰:

乙巳,十九日。

杨伯峻先生注“及晋-处父盟”曰:

杜《注》:“不地者,盟于晋都。”前此未有大夫盟鲁者也,有之,自处父始。

杨伯峻先生注“夏四月己巳,晋人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曰:

《经》书“三月乙巳及晋-处父盟”,《传》云“夏四月己巳晋人使阳处父盟公”,月日不同。杜《注》以为《经》、《传》必有一误,《读本》则以为三月文公适晋,则盟在四月。

杨伯峻先生注此处(书曰“及晋-处父盟”,以厌之也)云:

厌当如《论语?宪问》“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之厌,憎恶、厌弃之意。杜《注》谓“厌犹损也”,顾炎武《补正》引傅逊谓“厌,临也,以尊临卑,如汉人所云厌胜之耳”,皆不确。

杨伯峻先生注“晋司空士縠”曰:

司空即大司空;士縠,士蒍子,庄二十六年《传》,晋-士蒍为大司空,则士縠盖继父职。说参沈钦韩《补注》。

杨伯峻先生注“晋讨卫故也”曰:

元年,卫听陈共公之谋,使孔达伐晋。

杨伯峻先生注此处(书“士縠”,堪其事也)云:

金泽文库本作“书曰晋-士縠”,多“曰晋”二字。堪其事者,能胜任其事也。其实,自文公以前,会盟侵伐,内大夫以名见,外大夫多称人。若僖二十五年洮之盟,莒庆称名;二十六年向之盟,卫-宁速称名,其例不过偶见耳。自此以后至宣公以前,霸国之大夫盟会书名,霸国之大夫及一国二国之大夫,如宋-华元、郑-公子归生、卫-孙免,侵伐亦书名。至会伐、会盟而列序大夫名氏者无有也。自成二年战于鞌,内大夫四人并列,而晋-郤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皆列序焉;成十五年会吴于钟离,而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鰌皆列序焉。自是以后,不以名见而称人者,惟曹、许、邾、莒、滕、薛、杞、鄫小国之大夫而已。此盖记史者据形势而渐变书法。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晋”——“绛”——“故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垂陇”(杨注:“垂陇”,《公羊》、《谷梁》俱作“垂敛”,陇、敛盖一声之转;敛,古音在侵部;陇,古音在东部,东、侵古亦可相通,详顾炎武《唐韵正》。垂陇,郑地,《水经?济水注》云:“又南会于荥泽,有垂陇城。”当在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北。#垂陇,在今(郑州市稍西而北二十余里。即)荥阳县东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6,北纬34.9(古荥东北)。

“卫”——“帝丘”(杨注:卫,国名,姬姓;文王子康叔-封之后。传世有康叔丰鼎,丰即封。“卫”字卜辞多见,足见其地名早已有之,金文亦有,字形不一。此时卫国都朝歌,即今河南省-淇县治。戴公庐曹,今河南旧滑县治(新治已移至道口镇);文公迁楚丘,今滑县东六十余里;成公迁帝丘,今河南省-濮阳县。于春秋后十三世二百五十八年,为秦二世所灭。#帝丘,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明一统志》又有帝丘城,云在滑县(此指旧治,今已移治于其西之道口镇)东北七十里土山村,即卫成公所迁,盖其境相接也。则卫自楚丘迁帝丘,两地相距不远。#卫自成公已迁都帝丘,即今濮阳县西南二十许里之颛顼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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