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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兰陵王破阵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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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3. 第二次邙山之战下

刚刚搞到陈垣先生的《二十史朔闰表》,终于能算出史书日子的西历对应了,高兴一下先,强烈向大家推荐此书。

宇文护不会打仗,坐镇弘农郡陕县,放手让前线将领们打仗,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周军出兵时,齐帝高湛正在陪都太原。晋阳之战后,高湛于五月甲子日(564-06-01),回到首都邺城,壬辰日(564-06-29)又回到太原,一直呆到现在,太原是防御北周的头号重镇,所以他与宇文护一样,也是前线总指挥。

周3路大军中,中路军进展最快,十月甲子日(564-11-28),宇文护得到皇帝授予的斧钺出征,整整一个月后的十一月甲午(564-12-28),前锋尉迟迥的10万大军就抵达洛阳城下,对洛阳城发起猛烈进攻。

洛阳城是北魏首都,北齐、北周分别篡了东、西魏,都自认为北魏的正统继承者,占领洛阳不仅是获得一个边防重镇,在合法性上也拥有巨大优势,所以双方对洛阳都极为重视。宇文泰、高欢在世时发生的第一次邙山之战、河桥之战,都是围绕着争夺洛阳而进行。洛阳城很大,防御洛阳需要大量兵力,事实上很难防守,关键点是洛阳西北方的金墉城。

洛阳城的历史很悠久,至少可以追溯到两周的洛邑。不过东周灭亡后,直到200年后的东汉,洛阳才首次成为全国性的首都。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卓”,董卓带着汉献帝西迁长安,临走焚毁洛阳。196年,汉献帝回到洛阳时,洛阳已经是一堆废墟,曹操将汉献帝搬到许昌。直到曹丕篡汉,营建洛阳,洛阳才再次成为首都。曹丕的儿子魏明帝曹叡,在洛阳西北角修建金墉城,作为卫城。金墉城背靠邙山,可以俯视洛阳,面积也小,适合防守,敌人进攻时,可以 收缩兵力,放弃洛阳城,固守金墉城。由于金墉城的地势高,所以即使敌人拿下洛阳,只要拿不下金墉城,依然守不住洛阳。在和平时期,金墉城是皇帝的行宫和关押政治犯的监狱,相当于伦敦的伦敦塔。例如,266年,晋王司马炎篡魏,魏国末代皇帝曹奂,便迁居金墉城。西晋时期,金墉城关押的政治犯更多,晋惠帝的太子司马遹、皇后贾南风,倒台后都被关押在金墉城。

周军进攻洛阳前,北齐的洛州刺史段思文镇守洛阳,北齐名将、行台尚书独孤永业急忙率领所部进驻金墉城助守洛阳。周军尉迟迥部,上建土山,下挖地道,不舍昼夜的猛攻。但是,独孤永业、段思文防守有方,周军始终不能攻克,这就给北齐分别击破各路周军,争取了时间。

同属中路军的宇文宪、达奚武的后继部队,驻军于洛阳城北的邙山上,阻止北方的北齐军南下,同时接应出轵关陉的北路军杨檦部。洛阳城、金墉城久攻不下,宇文宪、达奚武部闲的没事,却又不能离开。最高统帅宇文护见状,想出一个高招来,下令在洛阳城北挖掘一条大沟,阻遏黄河以北河内——河阳来的北齐援军,然后让宇文宪、达奚武的部队也加入围城。从《周书 宇文护传》记载“护本令堑断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内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唯斥候而已”的语气和他处记载看,周军要么没挖这条沟,要么太浅或太短,没起到作用。可以确定的是,齐军疲于守城,周军人多势众,让周军众将麻痹大意,戒备懈怠,没能组织兵力和修建工事以阻止北齐援军的到来,只是派出侦察兵(斥候),提供远程预警。

坐镇太原的齐帝高湛也没闲着,于十一月戊戌日(565-01-01),派老牌外交官、散骑常侍刘逖去南陈,目的肯定是求援。然而陈文帝陈蒨忙于整顿内政,加上南陈距离主战场洛阳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实际上刘逖之行没起到任何作用。

就在周中路军忙于围攻洛阳时,周北路军吃了大亏。北路军主将少师杨檦,坐镇运城盆地的邵州,长达20年之久,与齐人交战屡战屡胜,此次率领万余军队出兵,一开始就没把敌人放在眼里,轻敌冒进,孤军深入,却不知道北齐大军正在悄悄靠近。这路齐军的主将是高欢元配夫人娄昭君的外甥、齐帝高湛的表哥,大司马娄叡。。

十一月甲辰日(564-01-07),就在杨檦长驱直入之际,娄叡的齐军突然出现,大破杨檦部,杨檦被擒并投降,部将司马侃奋战逃脱。至此,周北路军覆灭。《北齐书》、《北史》对娄叡的评价很低,:“叡无器干,唯以外戚贵幸,而纵情财色,为时论所鄙”。其实《北齐书》残缺不全,只有17卷保持原貌,其他都是后人用《北史》等著作增补而成,《北齐书》的娄叡传,就是从《北史》中抄来的,一不小心抄了两份,一份放在第15卷,与北齐名将窦泰同卷,另一份在第48卷,作为《外戚传》的一部分。相比原版的《北齐书》,《北史》更偏袒北周,从娄叡在此役中的表现来看,我不相信娄叡“无器干”。

周南路军在今河南南部,距离洛阳主战场很远,最多是个牵制。北路、中路分别走黄河两岸,如果北路军进展顺利占据河内地区,就能阻止太原的齐军精锐南下支援洛阳。周北路军的覆灭,对整个战局产生了巨大影响,北方太原的齐军便可以南下支援洛阳,将洛阳、太原两个战区联系起来成为一个整体。

最顺利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南路军。大将军权景宣与副将怀德县公郭彦,出山南,进攻齐豫州悬瓠城(今河南汝南县)。见齐军守备严密,权景宣打算掉头南下,郭彦不同意,就在二人意见分歧时,齐豫州刺史王士良小舅子董远秀,偷偷派人表示愿意投降,既然有内应,权景宣率军包围了悬瓠城。十二月乙卯(565-01-18),王士良献城投降,权景宣让郭彦镇守悬瓠。接着北齐永州(今河南信阳)刺史萧世怡也投降了,权景宣让谢彻守永州,送两位降将王士良、萧世怡及降卒千人于长安。周南路军兵不血刃,连下两州,风头无两。

再说中路军,从西历564-12-28包围洛阳,一转眼1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宇文宪、尉迟迥、达奚武脸上无光。

北齐方面,灭了周北路军之后,高湛兵分两路,刚刚消灭周北路军的娄叡部南下,阻遏周南路军。另一路由兰陵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率领5万骑兵,前往洛阳,解洛阳之围。兰陵王部虽然人数不少,依然少于周中路军,前进到邙山山下,“畏周兵之强,未敢进”。好消息是,连日大雾加上周军恃强松懈,居然没发现齐援军的到来。

此时周杨忠部和突厥人已经会师,由于去年晋阳之战的经验教训,高湛很担心周、突联军再次南下进攻太原。要不要太原驻军南下支援洛阳战场,是北齐最高统帅部亟待解决的问题,齐帝高湛找来头号大将、并州刺史段韶商量对策。段韶认为突厥人无足轻重,北周才是心腹大患:“北虏(突厥)侵边,事等疥癣,今西羌(北周)窥逼,便是膏肓之病,请奉诏南行。”

当时的突厥汗国,在木杆可汗的治理下,正处于极盛时期,周、齐争相向其献媚,然而突厥军队本身的战斗力却很可疑。长期在北线与突厥打交道的北周首席名将杨忠就认为,突厥内部政令不一,军队装备落后,根本无足轻重。只是因为去往突厥的使节,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外交成绩,才故意夸大突厥军队如何如何猛,所以这些使节都该杀:“突厥甲兵恶,爵赏轻,首领多而无法令,何谓难制驭。正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强盛,欲令国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报。朝廷受其虚言,将士望风畏慑。但虏态诈健,而实易与耳。今以臣观之,前后使人皆可斩也。”去年的晋阳之战,也印证了杨忠的观点,突厥人兵临晋阳城下,居然一箭没放,大掠一番就撤了。所以在突厥问题上,周、齐各自的头号名将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段韶的意见坚定了高湛支援洛阳的决心,令段韶率领1000精锐骑兵从太原出发,汇合兰陵王、斛律光部,与周军会战,段韶、兰陵王、斛律光组成前线最高三人团。从《北齐书 武成帝纪》只说“太师段韶大破尉迟迥等,解洛阳围”来看,段韶是三人团的领导者,或曰下最后决心者。为了振奋军心,高湛也于十二月丁巳日(565-01-20)从太原南下,前往洛阳前线。

段韶从太原出发,到黄河以南与兰陵王、斛律光部会师,仅仅用了5天。段韶的南下路线,应该是从太原向南略偏东,进入山西省东南部的长治盆地,也叫上党盆地。从山西进入华北平原有8条通道,古称太行八陉,从长治盆地出发的有3条:正东的滏口陉、南偏东的白陉、正南的太行陉。太行陉从长治出发,向南进入晋东南的晋州盆地,再往南是著名的“羊肠坂”,也叫“羊肠小道”,出去就是华北平原的河内地区的沁阳,所以太行陉是从太原南下的最捷径。不难想见,如果周北路军杨檦进展顺利,堵住羊肠坂和太行陉,割裂齐太原与洛阳的联系,战局如何可能完全不同。

十二月壬戌日(565-01-25)早晨,大雾弥漫,段韶率领诸讲和200骑兵登上邙山,瞭望周军形势。段韶等人前进到太和谷,遇到了周军前哨。太和谷位于洛阳东北方,东西走向的邙山,在这里有个开口,通往黄河边的河桥。段韶下令齐军出迎,在邙山山坡上展开战斗队形。齐军背北向南展开,兰陵王高长恭居中,段韶居左,斛律光在右。据前文的数字,齐军总兵力为5.1万,全部是骑兵。

直到此时,周军才发现齐军来了,匆忙出战。段韶对周人说:“汝宇文护幸得其母,不能怀恩报德,今日之来,竟何意也?”周人答:「天遣我来,有何可问。」段韶说:「天道赏善罚恶,当遣汝送死来耳。」

周军人多势众,部分兵力继续围困洛阳之外,出动步兵上邙山仰攻齐军。段韶的骑兵机动性强,但在山地作战没有优势,选择向邙山高处且战且退,消耗周军体力。我怀疑周军没来得及吃早饭,即使吃了,冒着严寒仰攻,体力消耗依然很大很快。看到时机成熟,段韶下令全军下马,步战反击,周军的登山步兵瞬间崩溃。“其中军所当者,亦一时瓦解,投坠溪谷而死者甚众。”

趁着周军步兵在邙山上大败的机会,段韶派兰陵王带领500骑兵突击还在洛阳城下围城的周军,告诉城中齐军主力来了,即使不能里应外合,也要鼓舞守军士气。兰陵王突破周军重围,来到金墉城下,然而围城周军并未被击溃,反而将兰陵王的小部队包围。城上的齐军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于是兰陵王摘下头盔,露出英俊的面颊,守城的齐军确认援军到了,士气大振,派出弓弩手接应,里应外合之下,围城的周军也全线动摇。《周书 宇文宪传》说“诸军惊骇,并各退散”,《周书 宇文护传》说“围洛之军,一时溃散。”《资治通鉴》说:“周师在城下者亦解围遁去,委弃营幕,自邙山至谷水(“金谷酒数”的发生地),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总之,周军即使不是全线崩溃,也是大部溃散。

见形势危急,负责围攻洛阳的尉迟迥连忙带领数十名骑兵,对齐军发起反冲击,暂时阻止了齐军的攻势。宇文宪、达奚武、王雄,也率领所部反击。

庸国公泾州刺史王雄尤其彪悍,他出征前已经患病,依然奋勇冲锋,居然将齐军主将之一斛律光的亲兵卫队驱散,直奔斛律光而来。斛律光身边只有一奴,身上只剩下一支箭,一面掉头往回跑,搭箭在弓,引而不发,务求一击致命。王雄手持马槊,杀到斛律光身边不到一丈,说我不杀你,要生擒你见皇帝。斛律光这才回身开弓放箭,距离太近,王雄躲闪不及,正中额头。王雄受了致命伤,抱着马脖子逃回,一直到军营中,才落马毙命。王雄之死,彻底打垮了周军的士气。

周军溃退一天,到夜里才勉强稳住阵脚。齐王宇文宪年轻气盛,还想在次日再战翻本,达奚武说:“洛阳军散,人情骇动。若不因夜速还,明日欲归不得。武在军旅久矣,备见形势。大王少年未经事,岂可将数营士众,一旦弃之乎。”宇文宪是皇帝的亲弟弟,至少名义上是周军前敌司令,在达奚武的劝之下,同意撤军。

关于邙山之战的最终结局,《北史 尉迟迥传》说:“诸将遂得全师而还”,《周书 达奚武传》说:“全军而返”,似乎周军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然而《周书 达奚震传》说:“保定四年,大军东讨,诸将皆奔退,震与敌交战,军遂独全”,一个“独”说明周军大部溃散了。再看北齐方面的记载,《北齐书 兰陵王传》:“于是大捷”。《北齐书 斛律光部》说:“斩捕首虏三千余级,迥、宪仅而获免,尽收其甲兵辎重,仍以死者积为京观”。

综上所述,我认为,邙山之战是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控制战场的齐军,也只能斩首3000,即使加上周军的受伤人数,按1:5的伤亡比例,周军的伤亡总数也不到2万,相对超过10万的总兵力,周军损失并不算太多,齐军获胜也不敢穷追。在王雄等人的反冲击和达奚武等人的有效组织下,周军得以收拢部队,大部分成建制退出战场,但是辎重肯定保不住了,齐军“尽收其甲兵辎重”。

尽管齐军并非全胜,但以5.1万人,大破超过10万强敌,邙山之战依然是可圈可点的以弱胜强的经典之战。

邙山之战的消息传来,本来进展顺利的南路军权景宣部,放弃到手的齐豫州、永州,撤回出发地域,白忙活一把。北齐方面迎战的娄叡,不战而收复失地。

十二月丁卯日(565-01-30),即邙山之战后5天,齐帝高湛来到洛阳劳军慰问,免除洛州的周军所及之地的一年租税,赦免城中死罪以下的囚犯。己巳(565-02-01),高湛来到河阴,37年前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的地方,“置酒高会,策勋命赏”,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对参战人员给予嘉奖。

邙山之战三人团,段韶封太宰、灵武县公,斛律光封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尚书令。粉碎周北路军,又不战而退周南路军的娄叡,本来也该嘉奖,但他在豫州期间,“留停百余日,专行非法”,高湛下令免除其一切职务,打发回家闲住,由于他以前是东安王,加恩以王爵养老。没过多久,高湛禅让帝位给儿子齐后主高纬,自称太上皇,新帝登基照例广施恩惠,娄叡复出封为太尉,570年,娄叡以太师、并州刺史、东安王的身份去世。

就参战人员表现而言,我认为首功属于齐帝高湛。面对气势汹汹的周、突入侵者,应对迅速、得当,既能兼听也能并蓄,在邙山大战期间,他在奔赴洛阳前线的路上,战后的总结封赏到位、准确,免除赋税、大赦也得民心。大概是身心俱疲,战争的次年,按西历则是同年,河清4年夏四月丙子,西历565-06-08,在太原,高湛派太宰段韶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9岁的太子高纬,是为北齐后主,高湛自称太皇帝,继续执政到569年驾崩。

段韶,高湛以下的首功之臣,从决策到执行,都体现了北齐第一名将的风范。

斛律光,面对强大的周军不敢出击,然而曹操告诫过夏侯渊:“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斛律光临战而惧,面对王雄的追杀时,又能一箭毙敌,个人的勇武也出类拔萃。

兰陵王高长恭,虽然是官三代,却能身先士卒、以身犯险,与洛阳守军里应外合击破强敌,足够出彩。就在战场的发挥而言,高于段韶和斛律光。后来齐后主高纬说:“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可见高长恭的勇猛得到了公认。不过也有不服气的,兰陵王的五弟安德王高延宗大言不惭的说:“四兄(高长恭排行老四)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北周)岂得复存。”

兰陵王最出彩的一刻,发生在金墉城下“免冑示之面”,加上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以讹传讹成了他由于过于英俊,为了震慑敌人戴了面具。“冑”也叫兜鍪,其实是头盔,评书里常说“甲胄”,甲是身上穿的,胄是头上带的。头盔戴上只能露出脸,在城头上往下看,连脸都看不清。兰陵王之前、之后,“免冑示之面”的案例有很多,如秦王李世民击破宋金刚时,“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据堡自守,世民免胄示之,堡中喜噪且泣。”

南北朝时期,的确有战士戴面具的情况,面具叫做“铁面”。如《南史 侯景传》记载,侯景的军队中有成建制的戴面具的部队:“建康令庾信率兵千余人屯航北,及景至彻航,始除一舶,见贼军皆着铁面,遂弃军走。”面具的好处,除了震慑敌人之外,实用价值是保护面部不被箭射伤,当然赶上对手有狙击手也没用。《北齐书 神武本纪》记载:“九月,神武围玉壁以挑西师,不敢应。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守玉壁,城中出铁面,神武使元盗射之,每中其目。”

至于《兰陵王破阵乐》,本来是北齐军人们传唱的一首歌曲,“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到了唐朝,歌曲《兰陵王入阵曲》演变成了歌舞戏《大面》。《通典》说:“《大面》出于北齐。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面美,常著假面以对敌。尝击周师金墉城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舞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入阵曲》。”到此为止,单曲(single)变成了音乐剧。兰陵王摘头盔,变成了摘面具。

再说北周方面,三军统帅宇文护,与众将向傀儡皇帝稽首请罪,宇文邕还得装大度,“弗之责也”,没惩办任何人,宇文护自然屁事没有。然而对宇文护而言,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以大败而归收场,而且是第二次大败,严重降低了他的威望和执政根基。

中路军主将齐国公宇文宪,战败固然有责任,但这是他首次带兵打仗,能把大部分兵力带回来,并且接受了达奚武的撤军建议,表现尚可,日后慢慢磨练,成为一代名将。

尉迟迥、达奚武,作为沙场老将,打成这样实在不应该,然而上面有宇文护顶雷,他们自然不会受惩罚。

王雄,奋战阵亡,作为英烈必须树典型,这样才能变坏事为好事。次年正月大年初一,西历则是同年的565-2-16,坐皇帝宇文邕废朝,就是不上朝,专门悼念王雄。王雄的儿子王谦,“性恭谨,无他才能”,虽说没啥本事,作为烈士子弟,依然要给予破格封赏和提拔。正月22日,授王谦柱国大将军,王谦以丧期还没结束,固辞不拜。宇文邕手诏夺情,命王谦袭爵庸国公,邑万户。

南路军主将权景宣,前期进展顺利,因其他两路败退才主动收兵,毕竟没占到地盘,没有嘉奖和惩罚。

南路军副将郭彦,在他的坚持下,才不战而下齐豫州,周朝廷第一时间给他增加600户封邑,虽然最终劳而无功,封邑也不好收回。

北路军主将杨檦,战前对北齐多有胜绩,对本次战争志在必得,“有慷慨壮烈之志”,结果打起来轻敌冒进被擒不说,居然投降以求苟活,惨遭舆论鄙视。毕竟杨檦的功勋卓著,朝廷依然让其子继承其华阳县侯的爵位。杨檦的结局不明,很可能老死在北齐。因为528年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屠杀太后、百官时,一位王爷投奔杨檦寻求庇护,按此时杨檦20岁计算,他投降北齐时,也快60岁了,北齐也没必要难为这位老头子。

突厥方面,战前坚决要求北周出兵打北齐,突厥自己也虚张声势准备南下,真正周、齐大战时,突厥再次按兵不动,南下战事无疾而终,确如杨忠、段韶所说,突厥并不可怕。然而周虽然比齐强,但还不具备压倒优势,北齐拥有完整的华北平原和江北淮南之地,经济实力还高于北周,所以北周大臣们说:“齐氏地半天下,国富兵强”,这样一来,突厥作为第三方,他支持谁,谁就占优,所以周、齐都向突厥献媚,并非突厥有多么强。为了巩固双边关系,周、齐都谋求娶突厥公主,木杆可汗在婚姻问题上,在周齐之间左右摇摆。

邙山之战和此次周齐战争完全结束后,大概是看到了北周的实力和反齐的决心,木杆可汗决定嫁公主给宇文邕。周保定五年(565)二月辛酉(西历565-3-25。不知为何《通鉴》记作辛丑),北周遣陈公宇文纯、许公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宇文邕的妹夫、唐高祖李渊的岳父、唐太宗李世民的老爷)、南阳公杨荐等人,带着大量财物,北上突厥迎亲,可是木杆又反悔了,不仅不送女儿,反而滞留周人不放,一直到3年后的568年,一场天灾降临,木杆以为自己毁约遭到天谴,才送女儿去长安,宇文邕亲迎,周——突联盟终于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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