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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的喀什, 我的南疆 -- 故乡在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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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58.越过帕米尔的两位先生,KKH之殇

中巴公路,在中国以外的地方叫喀喇昆仑高速公路 - The Karakoram Highway (KKH)。在关闭了五年后,上个月又重新开放了。

对于KKH的认识,我认识的过程非常有意思。我先在KKH上跑了很多趟,对这条公路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说认识深刻是可以的。然后,我带着问题和故事和许多人一起聊过这条路。几年前,我才知道拙荆的外祖父正是这条公路的总设计师。随着对这位总师的了解,更多的问题出来了,但答案也就越来越清晰了。本来想专门就KKH写一个专题,但因搜集资料要远比想象中难,就索性先写出来,待到日后条件成熟再完善吧。

刚开始在KKH上跑,卡车就是我的脚。巴基斯坦和印度一样,喜欢用木头把车包起来,外面用各种图案装饰。车内空间的逼仄,气味和狭窄的视野让我难以忍受。但我发现了最喜欢坐的地方:卡车驾驶室上的空间。这个牛舌头一样的空间通常放着司机们的被褥,完全开放。一边晃着,一边看着星星。如果胆子大一点,你就会藐视后来《泰坦尼克号》里的那种飞翔,船上有逼近的电线吗?

在过了吉尔吉特后,有许多路段因种种原因卡车必须不断打堰才能挣扎前行。所谓打堰,就是卡车无法爬上坡度过高的路段时,需要有人在上车将停未停时放一块合适的石头挡住轮胎,这就叫打堰。然后,别的卡车再拖着被堰住的卡车往坡上走,直到坡顶。干的多了,我甚至还在经常打堰的地方存上几块石头。有时在别的地方遇上熟识的司机时,经常聊的话题就是有的坡上的石头被偷光了。

最难走的就是中国司机叫九道弯的17公里的从界碑下到巴基斯坦底河(Dhee)检查站的路段。界碑海拔4750米,底河海拔3050米。平均坡度5度。从中国到巴基斯坦一路下坡。从巴基斯坦到中国一路上坡。

1993年底,我们公司从巴基斯坦信德省进口了50吨蜜枣。但第一波只运到喀什20吨。10吨装1辆卡车(黄河牌)。 一辆卡在了离前哨班2公里的地方。一辆卡在了离国门5公里的坡上。一辆掉进了河里,也卡住了,动弹不得。巴基斯坦军方后来派了一辆日野卡车来拖,看了一眼后,说了一句:sorry,然后就走了。前两辆后来用堆土机拖回去了。第三辆再也没有来,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其实可以让山民去把蜜枣搬回家,过一个甜一些的冬天。

1996年3月30日,喀什外运的6辆卡玛斯在九道弯下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回国,结果雪崩把6辆车全部扫入山谷。伊斯兰教规矩,人死后要速葬,巴军方派了4名特种兵送一名牺牲司机的遗体回中国。在九道弯,又一次雪崩砸死了一名特种兵。剩下的3名巴基斯坦特种兵扛着中国司机的遗体翻过了九道湾,把遗体送到中方前哨班。同年11月,喀什的常务副专员专门看望了牺牲的特种兵的家属。家属非常平静,喀什的常务副专留下了1000元人民币和一床毛毯作为慰问品。

就是因为这个九道弯,整个中巴公路只能是半年正式开放。直到今天,第二次开放,整个中巴公路还是无法保证全年开放。

和新疆路桥公司人聊天,多次谈及九道弯卡脖子的问题。这些常年修路的人经常是常叹一口气,然后无语。只有一次,一个副总骂出一句后说:还不是因为红其拉甫的红其听上去象红旗。

数年前,我得知拙荆的外祖父正是KKH的总工程师。与我的想象相反,外祖父在近乎潦倒的状态下辞世。我百思不得其解。象我等鼠辈尚能找到关系住条件相对较好的部队医院,为什么外祖父没有关系可以利用?

后来,我仔细地梳理了修筑KKH的全过程,才发现了原因。在最初选址的时候,有三个山口可以选择:明铁盖达坂,克里克达坂和红其拉甫达坂。达坂,即山口的意思。如果选择前二者,中巴公路是有可能实现全年通车的。因为山区道路行车,只要有足够长的距离,坡度是可以波浪式的消减。冬季结冰,可以通过挂防滑链来解决。缺点就是路程会长一些。工程设计人员主张前两个方案任一。但方案报上去后,部队极力推红其拉甫,因为听上去有政治意义。

中巴公路的设计和施工与极左同期。所有的设计人员都退缩后,总工程师没有。直到就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不过,当巴基斯坦方面也倾向于前二者任一时,选址就成了更严重的带有国际意义的重大政治事件。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条只能开半年车的公路:KKH修成了。直到去世,总工都没有迈出国门一步,因为他是毕业于国民党学校的。对红其拉甫的反对,都没有成为理由。

看着今天南疆对外开的态势,KKH的总工肯定不是最无语的人,唐代的玄奘才是。玄奘在高昌从鞠文泰那里筹到资金后,从现阿克苏地区的乌什县别迭克里山口出境,学成后,从明铁盖山口入境。今天的别迭克里关了,原因是盛世才。今天的明铁盖被否了,原因竟然是名字。

KKH之殇,是一种很痛的悲哀,但不是为了总工和玄奘。这种悲哀是因为今天的人早已忘记了KKH只能通行半年,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庆祝。在"一带一路"箭在弦上的今天,在纪念抗日胜利70年的今天,在南疆周围多个斯坦已在政治上发生深刻变化的今天,我们麻木依然。

70多年前,中国被日本困在西南和西北。驼峰航线成了生命线。而驼峰航线的起点在哪里?卡拉奇。今天的国人似1894年战争前一样狂妄,张扬,似乎所有的人都亢奋的等待胜利。连一条关系国运的生命线都敢拿来献媚的国家,连一个50年前就该解决的问题都可以视而不见的国家,何来自信?这种悲哀就是殇,无哀可哀的痛。

中国的文人自清后,一直再追寻两位先生:赛先生和德先生。一个大学还把自己的生日改到了5月4日(想起来,胃部就抽搐)。其实,中国人有赛先生和德先生。总工不能成为赛先生的代表吗?玄奘是幸福的,他所处的时代是包容的,他的那个时代就是有中国特色的德先生,皇帝能听进去别人所说的话,百姓与文人张扬,这就是民主。有一部小说叫《寻找戈德》大抵是可以告诉我们寻找的答案的。戈德其实就是god的音译,不是the God,我想这部小说讲的就是要寻找自己的意思。

长哭当歌,讲的是纪念。托体成山阿,讲的是传承。

总工去世后,新疆实行了工程师制度,新疆的第一张工程师证就是发给他的,这是新疆可以给他的最大哀荣。

如果把一座座山当作阶梯,在总工和玄奘的身上我们可以看见什么?你看见大海了吗?看见西部的明天了吗?

如果看见了,那么他们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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