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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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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第二部】第27章

正德笑道:“内外臣之间能有几个互相欣赏喜欢的,不你死我活便不错了。”

周昂一笑:“不过刘公公这个人很有意思,对他好的人他也会对对方很好。”

“是以他推荐焦芳做吏部尚书接替刘健的位置了。”

“为何?”

“焦芳去向刘瑾告密,说内阁要杀他们。”

“厂卫查的?”

“当然,朕总要知道为何刘瑾等八人如此迅速能带着高凤前来乾清宫哭殿。”

“其实双方都是为陛下着想,可惜终究有一方要落败。”

“从前父皇便对朕说过任事之臣难寻,目今方才体会深意。不是说那些大臣们没有才能,而是说没有能够帮助君王推行决策的心愿和才能。他们的离去也怨不得人,当初他们得以入阁也是在罢黜老臣之后。不能推行父皇决策的老臣也都黯然远离内阁了。朕唯一伤心的,是王岳。”

“师祖他……”

“朕知道他是为朕好,但是他也确实老了,很多事他都不能接受。朕开皇庄一事在他眼里看来简直就是自甘低贱。朕是真龙天子啊,怎可如此荒唐?但朕开皇庄是深思熟虑过的,是为推行宝钞做的一个重要决定。可是他不能理解,朕也不想再苦口婆心跟他解释。把这些老臣裁撤之后换上新人,雷厉风行推行新政才是上策。”

“师祖走的那天,师父也去送他了。”周昂轻道。

“王岳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不会怪赵良的。况且范亨和徐智跟随他多年,可以照顾好他。”

“师祖没有怪师父,还说师父做得好。要我好好随师父习学传武堂的武功。”

“传武堂加上钟谨,这一代只找到四个传人。”

“陛下也是啊。”

“朕习学无上瑜伽密乘方觉如鱼得水。难怪刺麻星吉一眼就认定朕会是他的弟子。玄功要决于我而言太难了。”

“其实有一个人,我倒觉得可以成为传武堂弟子。”

“谁?”

“童监正的儿子。陛下要不要招他进京?”

“玄功要决本就与少林有莫大渊源。召少林得道高僧与刺麻星吉共同修佛亦是好事。好,朕回宫后就下旨征召少林僧人入京。”正德说着说着,忽恍悟笑道:“你这一说倒解了朕一个难处。”

“陛下有何难处?”

“豹坊建成后朕不希望调宫中内卫去守卫,也不希望由宫中调太监宫女去做事。如此,少林武僧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武僧也担当太监职责么?”周昂笑道。

正德亦笑了:“那倒不必,朕就让刘瑾去替朕选一批还不曾派入宫中的小太监直接充入豹坊。”

“陛下此举是要割断豹坊与宫中的所有耳目吧?”

正德有些认真的点头:“朕想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如果搬去豹坊,至少宗人府令不可以随意进出了。”

“陛下若不选些宫女入内,坊间怕是立时便有无数流言蜚语。”

“宫女不能选,豹坊多是正常男子,若选了宫女来更易招致流言蜚语,坏了女子名节徒生祸根,此事当另寻万全之策。”

两人骑在马上你言我语,忽听得异域歌声乐声传来。正德循声望去,就见街上有异域男女在卖艺。正德见那女子面目姣好,腰肢纤细,肤白如雪,不由赞道:“倒是比朕后宫三千更为妖娆美丽,不输王满堂啊。”

“王满堂?”

“朕当初征召天下选婚,其中与皇后一起位列三甲者,便有一位唤做王满堂的女子,甚是美丽妖娆,可惜朕早已属意皇后,只能将她舍弃。”

“陛下好眼力好记性。”

正德看了周昂一眼,笑道:“你这语气好怪,不会是吃醋捻酸吧?”

周昂淡嘿一声,忽然抽鞭打马,疾驰而去。

周昂的宅子就在山下,靠山面湖,南北通透。一眼望去是非常普通的北京四合院,掩映在枫树中。唯一不同的只有垂花门上雕刻的是孔雀图案,门把手上的造型亦是孔雀。

“这里本没有湖,是我引山泉而下挖了一个湖,既可赏景又可灌溉山下薄田。”周昂说。

“有鱼吓么?”

“有。”

“那就好,最近总是想吃鱼,怎么也吃不厌。”正德笑道。

周昂推开大门:“陛下,请进。”

正德指着大门上的图案道:“这是孔雀?”

“是,是臣专门请了一位云南工匠雕的。”

“朕十岁那年云南曾进贡过一只白孔雀为朕贺寿,可惜过冬便死了。”正德道。

“京城太冷,孔雀不耐严寒。”周昂替正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狐裘道:“陛下,我们进去吧。”

推门而进,里面一圈回廊雕栏画栋别有一番异域风味。但是正德走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大堂,两个耳房三个厢房都是关着门的。就道:“云南的房子没有大堂客厅?”

“有,只是臣没有建。”

“嗯?”

周昂指着正房位置道:“这里是陛下的书房兼卧房,左厢房是臣的书房和卧房,右厢房是练功房,陛下可以在此习练无上瑜伽密乘。”

“那进门的两个耳房呢?”

“那是厨房和浴间。浴间是按火坑之理建的,若是冬天洗浴可以在下面烧炭取暖。”

正德笑了,凝望周昂:“这个好,但为何不建大堂?”

“其他人不必来,自然也不需建大堂客厅。”周昂平静道。

正德双眉微挑,看了周昂一眼,笑了笑。

“臣知道陛下最近较为疲累,就请陛下在此歇息几日。一应杂事都由臣去做就好。”

正德轻轻点头,望向中庭内院,院中铺就青石板,四角都种着各色茶花,开得正艳。

两个人便在此处住下,日出而醒,练功习武,爬山散步。日落而息,读书画画,得闲喝茶,一日三餐尽由周昂包办,正德倒也过得自在悠游。

他们到此的第四天,下雪了,京师的第二场雪。这场雪非常大,院内中庭都堆满了雪,寒冷彻骨,院外的人工湖也都结上了冰,他们没鱼吃了。

夜渐深,回廊点起红灯笼,正德坐在回廊上,凝望院中白雪伸手去握。周昂从内掏了一盆干净的雪出来去煮雪泡茶。

正德饮着新泡的雪水茶,轻笑道“这茶好香。”

“陛下喜欢就好。”

“可惜结冰,吃不到鱼了。”

“无妨,臣破冰去取。”

正德慢慢品着茶,轻声道:“这几日住在这里远离紫禁城内的喧嚣,倒确是自在,若是能洗个雪水澡就更好了。”

“陛下喜欢,臣便为陛下煮水。”

正德笑了笑:“你倒是什么都肯为我做,却偏偏不肯随我修欢喜禅。”

“陛下自有修禅人,臣不想凑这个热闹。”

正德长长叹息一声:“可是朕真的想你啊。”

周昂微怔,迅速看了正德一眼,复低下眉目,起身取雪去了。雪水煮好,倒入浴桶,再去自己房间,打开衣柜,那里面放着一套白色丝绢新衣,周昂小心将衣服取出捧到浴间,再请正德入内,方掩门而去。他是去湖中捕鱼。凿冰破洞,掷枪撒网,一网鱼捞上来,放到厨房水缸养几条,取一条洗净杀好,切姜放葱爆炒煎煮,乳白浓稠鱼汁便熬了出来。小心将鱼汤倒进钵里,仔细地将鱼肉用筷子和勺子挑刮出来放到钵里,然后盖上盖子,端到正德的书房。

正德穿着那套白色袍服端坐书桌后在认真的看书。周昂将鱼汤放在他的面前,轻声道:“陛下,喝汤吧。”

正德轻轻点头,把书一推笑道:“这书里的昙花娘子有些趣味,但那一直陪伴着她四处猎艳的书生似乎更有趣。”

周昂轻笑一下,不语,拉了把太师椅过来坐在正德对面。

正德看了周昂一眼,笑道:“那书生自称姓周,家在云南呢。”

“陛下,不过小说家言耳。”

正德吃吃笑:“朕并不曾说不是小说家言啊。”

“陛下,喝汤吧,鱼汤凉了不好喝。”

正德低头喝着鱼汤,喝了两口忽又抬起头看向周昂。

“陛下,这汤不好喝?”周昂问。

正德摇摇头,直视周昂缓缓道:“周昂,朕这心是真的想你啊。”

周昂心一颤,欲语还休,踌躇间说了一句话:“陛下,您的心不是想着高玉么?”

正德认真的看着周昂:“朕也想高玉。”

“陛下好直白。”周昂微微怔了一下,轻声道。

“朕贵为天子,后宫三千亦可,想着你,也想着高玉有何不可?”

周昂淡淡一笑,道:“陛下乃天子,自然是可以想着天下任何人的。”

“却唯独无法令你想着朕?”

周昂取出书桌旁的一壶小酒,替自己斟了一杯饮,正德也没有追问,低头饮着鱼汤。

“那天陛下是不是在朝堂上大声对朝臣说你们不是要他们死,你们是要逼朕死这样的话?”

正德眼中掠过一丝冷意:“你在宫中也有耳目替你打探朕的消息?”

“何须打听,散朝之后禁宫内外都传开了,太监宫女内卫都在说。”

“他们说什么?”

“说陛下天威凛凛,好生令人摄服。但臣听在心里……”周昂饮尽杯酒,凝视正德疼惜道:“只恨不能在朝堂上替陛下说出这番话。”

正德叹息一声,道:“这天下人只知伴君如伴虎,却不知权臣亦如虎。当时那刻是朕仪态尽失了,事后回思也甚是惊骇当时怎会说出那般激烈之言。父皇在位多年都不曾与朝臣翻脸。而朕继位不过一年便如此剑拔弩张,到底是朕年少气盛了些。”

周昂微愕:“陛下这是在自责吗?”

正德笑道:“你看朕是在自责么?朕只是在想若今后再发生同类事件,朕应当如何更好的处理。毕竟——”正德说到此处,放下手中勺子望向周昂,神色严肃道:“毕竟朕才是天子,无论是内臣如虎还是外臣如虎,朕都是最终决定他们荣辱生死的那个人。父皇一直以仁德治天下,虽然朕并不想如父皇那般处处迁就朝臣,但也并不打算做个暴君。”

“那陛下想到法子了?”

正德点头:“朕这几日在你这里过得甚是自在,也没人打扰。或许这般自在日子也可以在紫禁城里继续过。”

“陛下如此,是打算不理政事吗?”

“怎会不理政事?”正德哈哈笑出声:“朕还不曾这般天真,以为可以把天下尽付朝臣。君王不理政,曹孟德曹子桓便会复生,朕可不想祖宗家业在朕手中败掉,更不想做那被后世可怜笑话的亡国之君。朕只是觉得朝中琐事太多,若能寻几个得力之人分忧,便无须事必亲躬。朕无诸葛武候之才,可不想如他一般把自己活活累死。”

“那陛下寻到得力之人了吗?”

“外臣当中李东阳还是可以的,内臣之中刘瑾也确实能做事。想想也是可笑,若不是此次八虎之争,朕还不会让刘瑾入司礼监任职呢。”

“这个臣知道,刘公公任职司礼监之前一直是掌管神机营的太监。”

“你知道神机营是什么吧?”

“神机营是京军三大营之一,由成祖皇帝所建。一营五千兵悉数装备火枪、火铳,诚为京军精锐。担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之责。”

正德点头:“刘瑾他多年掌管神机营,也算得上是行武出身,做事刚决果断,铁面无情。父皇能把神机营交给他掌管,可见对他的信任。朕将他调入司礼监亦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刘公公进入司礼监,陛下便无一丝赌气之意?”

正德淡然道:“纵然有赌气之意也不可即行裁撤。若即行裁撤,朕这个君王便无威信可言。帝威不倡,何以镇天下?做臣子的是否能臣,在于帝王如何使用,再不济的人派去倒个夜壶总可以。”

周昂‘扑哧’笑出声,点头。

“唯今只有用好八虎,他们若有差池,你替朕盯着就是。”

“臣遵旨。”

“朕也就逍遥这几日,转眼就到正旦,纵无朝政大事祭天祭祖也够忙的。”

“陛下若是倦了,尽可在此逍遥。”

正德却长长叹息:“可惜光是闲来喝茶,散来喝汤,也逍遥不到何处去。”

周昂看了正德一眼,缓声道:“陛下想要如何逍遥,我随您就是。”

正德眉眼一挑,兰花指翘,笑意盈盈:“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我请得陛下到此,难道陛下就真的以为我只是想和您迎雪踏月?”

正德吃吃笑:“这一迎一请倒是很有些墙头马上的趣味。”

周昂转头望窗外:“陛下,倒就是天晚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屋外寒雪封路,屋内温暖如春,真正是了却相思债的好时节。

钟信、邢缨、张鸾、高玉入京时节,各藩王亦先后到达,京城一时热闹非凡,皇宫内也热闹非凡,有了家的气息。正德也启程回紫禁城,正旦日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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