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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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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第二部】第25章

王岳严厉地扫了一眼正德身边人,沉喝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陛下说。”

罗祥、魏彬听闻,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出帐,李龙伸手一扶王叔远,两人也离帐。帐内,王岳直视正德,却久久不语,但那一身凛然却把正德压得透不过气来。

正德叹息一声道:“王公公,您有何话说就说吧,朕洗耳恭听。”

王岳声音沉厚:“陛下,您认为钟信便是应当做臣子的么?”

正德颇为意外的看着王岳,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当年宪庙最爱他,可是却忍痛将他送给京安郡主为子。先皇登基仁德广布天下,钟信因此甘心为臣,即使身受奇耻大辱亦不改此志,难道他当受此辱?”

正德内心激荡,抿唇不语。

“宪庙之所以这般做,便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若凡事但求一己之私,当初登基继位的便不会是先皇,陛下可有想过这个道理?身为君王不守君王本份,那各地藩王何必要格守臣子本份?陛下一定要等到各藩王俱反,天下大乱才后悔自己不曾反躬自咎,恐惧修省,亲儒讲学,正心修身,听政以时,起居有节么?”王岳苦口婆心地说。

正德看向王岳,欲语还休。

“安化王谋逆,陛下当真没有半点责任吗?”王岳严厉道。

正德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您说得对,朕这些日子确实有些轻慢了。朕这就摆驾回宫。至于刘瑾等七人,是朕叫他们做事,就不必责罚他们了。”

“他们身为陛下身边亲近内臣不思劝谏已是大错,还纵容陛下做此有损帝德之事,更是错上加错。陛下若不处置他们,如何能令天下人信服?”

正德沉吟半晌道:“如此,便着械付镇抚司各廷杖三十以示惩戒。”

“陛下英明,臣即令去办。”王岳行礼,躬身而退。

正德长长松了口气,甚感疲累,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李龙进帐,正德醒来望着他。

“陛下,王公公将场内所有人都命东厂厂卫带走了。”李龙说。

正德看向李龙:“朕真的做错了?”

李龙不语。

正德苦笑道:“朕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朕问你也是白问。”

“那陛下是希望我以后做一名谏臣吗?”

“不必。”正德断然道:“朝中已有无数谏臣,不缺你一个。”

“陛下,回宫吧?”

正德轻轻点头,忽道:“那二万两黄金可收了?”

“收了。师祖还是知陛下心意,只是心疼陛下如此纡尊降贵太过委屈,方才严厉了些。他已请色目商人收取核雕和陛下的字,色目商人也把黄金交上来了。师祖命人封存后全数送去豹坊。”

正德这才算着实松了口气,忽觉腹痛,冷汗潸然。

“陛下?”李龙一惊,忙扶住正德。

正德摆手:“无妨,朕只是太累了。我们先回宫吧。”

回乾清宫将息一夜,正德以为一切就都过去了。不料早朝上龙椅一坐,三位顾命大臣一同上了一道奏本。奏本是请求将内侍刘瑾、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八人以蛊惑上心为理由尽数诛之。

正德看到高凤的名字,心底油然升起一份怒意,抑声问:“为何还有高凤之名?他因病已休养大半年了。”

谢迁、刘健都不说话,李东阳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上前一步道:“陛下,高玉乃司礼监太监高凤之侄而成陛下贴身侍卫,叔侄二人内外偏重恐非国家之福,臣乞并赐罢黜。”

正德看了李东阳一眼,淡笑一声,缓声道:“高玉侍朕近两年,在朕身边时你们都不曾弹劾过他,目今高凤府中卧病,高玉远在京外,你们就一起弹劾他?”

李东阳面上略有些尴尬。

监察御史潘镗出朝班向正德奏道:“陛下,高凤内为心膂,高玉外为牙爪,非朝廷之体亦非高氏之福,长此以往则宦官弟侄更相效尤,锦衣甄选之法坏矣,陛下可虑汉十常侍之乱否?”

正德微微一笑道:“朕知两位爱卿忠心体国,朕心甚慰。但终究是八条人命,容朕考虑端详再做答复。”

“陛下圣明,臣等恭候旨意。”李东阳见谢迁似要说话,忙先一步下跪高呼。

“众卿家还有何事?有事便奏,无事退朝。”正德道。

“臣等躬送陛下。”潘镗亦下跪道。

正德挥手,殿前值卫高呼‘退朝’,正德起身在众侍卫护送下离开朝堂。

“陛下,臣等便在内阁等候消息。”刘健、谢迁率群臣伏地高呼。

正德停步回首望了一眼,拂袖而去。回乾清宫的路上,看到锦衣卫同知于永正带着内卫在巡逻,正德便将他唤到面前。

“陛下?”于永躬身行礼道。

“于永,那购卖核雕的色目商人是你带来的吗?”正德缓声问。

“陛下,他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忠厚商人,臣只是为他们指了指路。”于永有些惶恐地说。

“朕没有怪你,朕就是想问问你,你认为刘瑾张永等人该死么?”

于永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朕杀了他们也不过是换一批新的内臣,而内臣总是会与朕走得比较近,是否过几年朕还得把这批新的内臣杀掉?”

于永吞了下口水道:“陛下,不知刘公公犯了何事,陛下要诛杀他们?”

“帮朕卖了核雕。”

于永愣了一下,道:“陛下,若为此事,臣认为诛杀不当。”

正德一笑:“你倒挺敢说。”

于永低头,不敢再言。

正德看了他一眼道:“京城从西域前来经商的色目商人多吗?他们从万里之外的西域前来经商,携带如此之多的金银,必是有无数保镖随行。”

“请陛下放心,这些商人虽拖家带口留在京师营商,但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皆有严格管制,绝无祸乱京师之事发生。”

正德点头:“如此便好,朕也不想看到你的脑袋让朝中大臣给摘了。”

于永吓出一身冷汗。

正德挥挥手道:“且去做事吧。”

于永躬身而退,急急走了。

正德看于永远去,轻叹一声,举步向皇后宫中去。皇后见正德到来十分欢喜,几乎是奔出来牵着正德的手。

“朕见到皇后,这心便十分宽慰。”正德轻抚皇后面容道。

皇后嫣然一笑,两人并步入殿,侍卫守在宫门口,独有李龙随正德入内。帝后一起用餐,一起观赏教坊司歌舞,傍晚之时帝王起身回乾清宫,派人召来王岳。

“王公公,你去内阁告诉他们,朕意将刘瑾等七人发往南京新房闲住,高凤卧病已久许他致仕吧。”正德说。

王岳低首:“臣领旨。”

王岳离开,正德看向李龙道:“历朝历代大臣拟罪罚,大多会从严从重,再由帝王从轻发落以向天下臣民展现仁德之治。内阁众臣一向要朕学父皇仁德治天下,那么朕如此处置,他们应当满意。”

李龙点头:“陛下放心,谢刘李三位顾命大臣皆是先皇肱骨之臣,向来感念先皇仁德,当也能体念陛下仁德之意。”

“不过或许要有二、三个来回方能了结。”

李龙笑道:“所谓三辞乃受?”

正德一笑点头道:“此为古礼,向来视为君王盛德。”

王岳赶至内阁,向在内阁等待的众臣传达正德的旨意。

刘健听闻后,却道:“陛下处之未尽。”

王岳微敛眉。

谢迁道:“此八人横行宫内久矣,尤以刘瑾最为巧佞狠戾敢于为恶,此八人不除,朝臣寝食难安,无敢忠心为国事尔。”

王岳缓声道:“如此,我便向陛下禀报。”

李东阳亲送王岳出内阁。王岳回到乾清宫,向正德表达朝臣誓言诛杀刘瑾等八人之决心。

正德不以为意,让王岳再去内阁商议,自己则沐浴更衣上床就寝。值事太监送来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的奏本,正德在床上拥衾而坐打开杨源的奏折阅览。

臣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启奏陛下:自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不止。大角天王之座,心宿中星天王正位也俱宜安静,而今乃动摇。意者皇上轻举嬉戏,游猎无度以致然耳。其占曰:人主不安国有忧。又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明不如常,第二曰天璇法星后妃之象,后妃不遇其宠则不明,广营宫室,妄凿山陵则不明;第三曰天机令星,不爱百姓,聚兴征徭则不明;第四曰天权伐星,号令不明则不明。伏望祗畏天戒,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猎,罢弓马,严号令,毋轻出入远,宠幸节赏赐止工役,亲元老大臣,日事讲习,克修厥德。

正德看着杨源的奏折,有些被他说动,不禁心忧。

“陛下?”李龙轻唤。

正德轻叹一声,举着杨源的奏折道:“这个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向来精于占候,见象纬异常则忧形于色,必据实具奏无所讳,是个比童轩还要耿直之人。或许朕当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内阁众臣的建议了。”

“陛下要杀刘瑾高凤等人?”

“不可以?”

李龙一笑:“可以。”

正德亦笑:“来人。”

寝宫外,值事太监应声而来,正德命将杨源的奏折发往礼部复议。礼部连夜回奏曰:

臣礼部左侍郎王华启奏陛下: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缕上陈忧国爱君之忠悃,伏望陛下上畏天变,下恤人言,反躬自咎,恐惧修省,亲儒讲学,正心修身,听政以时,起居有节,不恣情而轻出禁廷,勿玩狎而私行监局,痛戒游逸悉屏玩好,凡骑射驰骤狐兔鹰犬之事一切屏除。软谀佞巧乞求升改之人一切罢黜。廷臣建白为公者不沮于幸,尽言者必见诸行事,停不急之工,节无名之赏,则圣德新治化著而天变自消矣。

正德笑道:“礼部这是附和朕吗?诛杀改为罢黜。”

李龙却道:“陛下,此奏恐非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谢迁之意。”

正德一笑摆手:“谢迁向来比刘健更为圆滑,由礼部左侍郎王华具此奏折,于礼部而言无论进退都是忠臣呢。”

“那陛下之意?”李龙问。

正德看着李龙,缓声道:“八个奴才,朕若要杀随时可杀,只是……”

“只是如何?”

正德道:“朕八月大婚之前朝臣都不曾如此密集弹劾高凤等人。是朕开皇庄引来争议,大臣们不敢直接指责朕,只好拿他们八人出气,高凤尤为冤枉。高凤已是六十八岁高寿之人,自小入宫服侍太皇爷爷、皇爷爷、服侍父皇、服侍朕,这大半年都在家中养病,人生七十古来稀,若说对他没有半点情份,朕岂不是冷血之君?冷血之君又何以行仁德之事?”

“如此,送往南京闲住是恰当之举。”

正德一笑,举着礼部奏折道:“当是如此,且待王公公消息。”

王岳二次回宫,向正德诉说群臣无改心意,定要将八人尽诛,更言此八人乃是穷恶之八虎。

正德先看了礼部的奏折,再听王岳所奏,仍以为不过是君臣礼仪来往之盛德,便让王岳第三次前往内阁,传达将刘瑾等七人递送南京新房闲住、高凤赐令致仕不究之意。

王岳第三次前往内阁,此时夜已深,众臣都还不曾离去,等候着宫内传来的旨意。

王岳再次向众臣申明正德旨意。

朝臣当中有人显露出犹疑之色。

谢迁却坚决道:“八虎不除,国难不已,臣等绝不罢休。”

兵部尚书许进忧道:“二位阁老,似不宜过激,过激恐怕有变。”

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刘健厉声道:“先帝临崩执老臣手付以大事,今陵土未乾而使嬖幸若此,他日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吏部左侍郎焦芳亦劝道:“阁老,陛下年少气盛,若是我等逼之急切,如许尚书所言,恐怕有变。这七人赶去南京闲住亦无不可,高凤年老致仕已无复出之可能,就这样罢了吧。”

“糊涂,糊涂。”刘健指着许进、焦芳喝道:“尔等忘了高玉以佞媚上之举么?先帝仅此一子,深爱有加,我等若不趁陛下年少竭力挽之,反而一味纵容,使陛下成昏庸之君,先帝泉下有知,该是何等伤怀?”

谢迁指着焦芳斥道:“你素与刘贼交厚,首鼠两端,不曾把你一并罢黜已是仁义,还敢在此妄言?”

李东阳过来安抚激动不已的刘健,谢迁,复对王岳说:“王公公,阁老所言甚是,王公公亦是历经五朝之人,如何忍心见陛下成昏庸之君,受千夫所指?还请王公公坚定心意,清君侧为要。”

王岳躬身而去。兵部尚书许进见刘谢李三人固执,叹息离开,吏部左侍郎焦芳见内阁有分崩离析之势,便悄然而退。

此时刘瑾等人已在镇抚司受过廷杖,被送回司礼监。七人互相怨艾指责,忽有小太监来报说吏部左侍郎焦芳家中管家有事求见。焦芳确实与刘瑾向来交厚,听闻管家来见,不顾受了廷杖,由小太监扶着亲自出迎。

管家看到刘瑾只说了一句话:“内阁有意诛杀八位公公。”

刘瑾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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