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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8:成得臣——大功自败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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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8附:城濮之战4/21

《僖二十六年经》:

冬,楚人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伐齐,取穀。((p 0438)(05260007))(045)

《僖二十六年传》:

宋以其善于晋侯也,叛楚即晋。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p 0441)(05260601))(045)

公以楚师伐齐,取穀。凡师能左右之曰以。置桓公子雍于穀,易牙奉之以为鲁援。楚-申公叔侯戍之。桓公之子七人,为七大夫于楚。((p 0442)(05260602))(045)

《僖二十六年经》:

公至自伐齐。((p 0438)(05260008))(045)

我的粗译:

还在这一年,宋国倚仗自家和晋侯(晋文公)关系不错,于是背弃楚国投向晋国。到这年冬天,楚国的令尹子玉和司马子西率兵进攻宋国,包围了“缗”。

我们的主上(鲁僖公)则“以”楚军进攻齐国,打下了“穀”。(在《春秋经》中,)凡是能自己指挥的部队才用“以”。

楚人把桓公(齐桓公)的儿子“雍”安置在了“穀”,让易牙辅佐他,作为我们鲁国的外援。楚人派了申公叔侯驻守在那里。

另外,桓公有七个儿子逃去了楚国,楚人都把他们任命为大夫。

一些补充:

关于“以”那一段《左传》明显反映当时的讲解者(《左传》作者)是手持相应的《春秋经》在讲解的,所以那段《左传》虽不提《春秋经》,但其内容却是紧扣《春秋经》的。

“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緡”——“缗”——“有緡”(杨注:緡音民,《谷梁》作“闵”。緡、闵古音相近,故可通假。缗,本古国名,昭四年《传》“有缗叛之”是也。在今山东省-金乡县东北二十五里,旧名缗城阜。阚駰《十三州记》云:“邹衍曰:‘余登缗城,以望宋都。’”故二十六年楚人伐宋,亦围缗邑。#有緡即緡国,雷学淇云,帝舜后,姚姓。十一年《传》“桀克有緡,以丧其国”,即此。并详僖二十三年《经》并《注》。),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41,北纬35.14(金乡县城东北二十五里高庄、邢庄、夏庄、东门屯之间的缗城固堆)。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穀”——“小穀”(杨注:穀(谷),齐地,今山东省-东阿县旧治东阿镇。#《公羊传》徐彦《疏》云:“二《传》作“小”字,与《左氏》异。”孙祖志《读书脞录》、刘文淇《旧注疏证》、章炳麟《左传读》等因谓《左氏》本作“城穀(谷)”。但案之《水经济水篇》“济水侧岸有尹卯垒,南去鱼山四十余里,是穀城县界,故春秋之小穀城也,齐桓公以鲁庄公二十三年(当作三十二年,杨守敬《注疏》已订正)城之,邑管仲焉。城内有夷吾井”云云,则是郦道元所据《左传》已有“小”字矣,孙等之说恐非。小穀即穀,齐邑,今山东省-东阿县治,顾炎武《杜解补正》据《谷梁》范宁《注》、孙复《尊王发微》谓小穀为鲁邑,曲阜西北有小穀城,不合传意。#庄三十二年《传》云:“城小穀(谷),为管仲也。”则此穀即小穀,亦即庄七年之穀,在今山东-东阿县新治东南之东阿镇。#穀见庄七年《经注》,即今山东-东阿县南之东阿镇。本东阿旧治。穀亦齐地,师过本境而民不知,言其整肃。),推测位置为:东经116.28,北纬36.17(平阴县-东阿镇)。注意,此地与“阳穀”距离甚近,不知是双城还是有一误。

“鲁”——“少皞之虚”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下面是城濮之战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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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二十七年传》:

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蒍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p 0444)(05270401))(045)[/COLOR]

我的粗译:

到我们僖公二十七年(公元前六三三年,周襄王二十年,晋文公四年,楚成王三十九年,齐孝公十年,宋成公四年),楚子(楚成王)准备去围攻宋国都城,指派子文(鬭穀於菟)在“睽”那里检阅整编部队,他只用了一早上就完事了,没有处罚一个人。到了“蒍”,楚成王又指派子玉(成得臣)检阅整编部队,他用了整整一天,鞭打了七个人,贯了三个人的耳朵。

子玉如此认真负责,那些国老都来向子文表示祝贺,祝贺他选到了优秀的接班人,子文也就置酒招待这些来祝贺的人。

蒍贾当时还只是个少年,也来到子文家里,但来晚了,而且他没有表示祝贺的意思。子文很奇怪,就问他为啥不祝贺,他回答说:“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不知道有什么好祝贺的。大人把执政权交给子玉,说是:“以此来安定我们的‘国’。”如果安定了内部却在外面遭到失败,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子玉遭到失败,那也是大人选人的失败。选出的人使“国”遭到失败,那还有什么可祝贺的?子玉这个人,不知变通又不懂道理,不能够成功地管理“民”,部队规模超过三百乘,他就没本事完整地带回来。等他把部队完整地带回来,那时再祝贺,有什么晚的?)”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庄八年传》“治兵于庙,礼也”曰:

《春秋左传》言治兵者凡十一次,其中有每三年之大讲武,隐五年《传》“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是也;亦有将战前之习武,僖二十七年《传》“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子玉复治兵于蔿”是也;亦可用于外交辞令而引申作用兵解,僖二十三年《传》“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及昭五年《传》“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是也;亦可曰治戎,成三年《传》“二国治戎”、成十六年《传》“今两国治戎”是也。此为将战前之治兵,盖以伐郕。然与僖二十七年楚之治兵于睽、于蔿,宣十五年晋侯治兵于稷,襄十九年楚-子庚帅师治兵于汾,昭十三年晋治兵于邾南等有所不同。诸治兵皆于郊野,而此则于庙。故《五经异义》引《左氏》说,甲午治兵为授兵于庙。则此治兵仅指授兵而言。授兵必于太庙,隐十一年《传》“郑伯将伐许,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可证。((p 0173)(03080101))(026)。

杨伯峻先生注“鞭七人,贯三人耳”曰:

贯耳,以箭穿耳也。《说文》有“聅”字,音彻,又音坛,又音拽,云:“军法以矢贯耳也,从耳从矢。《司马法》云:‘小罪聅,中罪刖(王筠《说文句读》谓刖似当作刵,断耳也),大罪刭。’”两汉犹有此刑,见《汉书原涉传》及《后汉书杨政传》。此则贯耳较鞭刑为重。”

杨伯峻先生注“国老皆贺子文”曰:

孔《疏》曰:“《王制》云:‘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然则国老者,国之卿大夫士之致仕者也。”孔丘于鲁,亦被称为国老。见哀十一年《传》。《晋语五》叙赵盾举荐韩厥,甚称其职,因使諸大夫贺己,曰:“吾舉厥而中,吾乃今知免于罪矣。”可见举拔得人,为之庆贺,古有此礼。

“楚”——“为郢”——“蒍”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睽”——“楚”——“夔”——“睽郢”(杨注:“夔”,《公羊》作“隗”,盖通假字。亦作“归”。夔,国名,与楚同姓。今湖北省-秭归县东有夔子城,地名夔沱者,古夔国也。),推测位置为:东经110.77,北纬30.97(秭归-香溪镇,睽郢,僖二十七至文九)。

既然我推测“睽”就是“夔”,则前面《僖二十六年传》所言“以夔子归”亦当在此时,《左传》终言之也。

如《楚居》所描述的,当时的楚人是把自己的主要行政机构随着军队主力转移的,其都城也许只相当于一个后方基地。所以可能他们不认为都城是都城。他们心目中的都城是主要行政机构所在之处,故而也是经常迁移的。这也符合楚人作为一个流寇式的“氏”族武装集团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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