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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织田信长传(赤军长胜)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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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五、信长包围网

足利义昭撒开的信长包围网,其成员并不仅仅包括畿内和近畿的诸侯,譬如三好党、浅井、朝仓、石山本愿寺等等,如果说信长是一头猛虎,那么上述这些势力,不过大大小小的猎犬而已,猎犬除非团结一心,是不可能捕捉到猛虎的――但那些割据势力各怀鬼胎,又怎可能精诚团结,一致对敌?

  要战败猛虎,就只有请另外的猛虎出马,足利义昭当时最寄予厚望的势力,是甲信的武田、北陆的上杉,以及中国地区的霸主毛利氏。这三个家族素以兵力雄厚,将领善战而著称,他们的政治经济实力,与控制大半畿内的织田家也相距不远。

  1572年十月,甲斐的猛虎武田信玄首先发难,驱动三万大军,气势汹汹杀往京都而来!

再伐江北

  1572年,也即元龟三年,对于织田信长来说,是意义非常重大的一年。首先,他命令村井贞胜和日乘上人负责监督的皇宫修建工程,终于在上年底彻底竣工了。近百年来屡遭兵燹,几乎化为焦土的皇宫和京都街道,被修缮一新,恢复了往日的荣光。本年开始,信长为臣服于自己的诸大名在京都建造官邸,以方便他们觐见将军和天皇――这说明信长已经准备将自己的统治中心从浓尾地区转移到京都附近来了。

  当年正月,信长的第三子信孝元服,横山城守将羽柴秀吉往赴崎阜祝贺。得到秀吉离开的消息,浅井长政立刻南下攻击横山城。三月五日,织田信长出阵江北,逼退浅井军,留下明智光秀、中川重政、丹羽长秀三将监视敌人动向,然后主力转往京都。

  就在这个时候,“天下至恶”松永久秀大概久未操反叛旧业,骨头开始痒了起来――他煽动三好义继以平定家族内讧为名,发兵攻击河内的??山昭高,包围了交野城。三好、松永和??山都是名义上从属于幕府将军足利义昭,实际上从属于织田信长的大名,向同僚动手,何况??山昭高还是信长的妹婿,这无异于公开谋叛。得到消息的信长立刻派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等将领兵前往讨伐,三好义继和松永久秀、久通父子望风而降。

  查看松永久秀的一生,藐视权威、贪慕权力,似乎有谋反的恶癖好。他所以被称为“天下至恶”,还因为当年与三好三人众对战时,放火焚烧了著名的东大寺大佛殿和附近的民宅――与织田信长焚烧比睿山延历寺,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初信长上洛,久秀见力不能敌,急忙献上名茶器“作物茄子”(又名“九十九发茄子”),并联络筒井顺庆等大名共同降伏,信长认识到这个“幕府执权”对自己控制畿内有很大的助益,就赦免了他弑杀足利义辉将军的大罪,允其归入麾下。

  事隔数年,看到畿内烽烟迭起,信长四面皆敌,松永久秀又起了不臣之心。攻击??山昭高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没想到织田军来势如此之快,久秀遂毫不犹豫地献出多闻山城和名刀“不动国行”,再次请降。信长出乎意料地再度宽恕了久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信长与久秀的为人处事颇有相似之处,一样藐视权威,一样野心勃勃,也一样是政战两道的高手。据说某次信长指着久秀对德川家康说:“这个男人平生做了三件他人所不敢为的事情,一是消灭主君三好一族,二是弑杀幕府将军,三是焚烧东大寺的大佛殿,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奇男子’!”从语气来看,这话不象讽刺,倒象是由衷的赞扬。

  暂时稳定了畿内的局面后,信长全力征讨浅井氏。七月二十日,他带着长子信忠到达横山城,次日在虎御前山布阵,开始攻击浅井氏本城小谷。因为浅井军凭藉城防,固守不战,信长就下令分兵杀向小谷以北,希望截断越前朝仓家的增援来路。二十二日,羽柴秀吉攻击阿闭淡路守贞征的山本山城,在城下纵火,城兵百余人杀出阻止,被秀吉斩杀五十余众,获得信长嘉奖。

  此后,织田军一直杀到近江与越前的边境,在余吴、木之本等地放火。浅井长政困窘之下,向越前送去了假情报,声称:“长岛一向一揆纷起,已经截断从浓、尾通往畿内的道路,如朝仓殿下此刻出兵,定可将织田信长彻底消灭。”

  受到蒙骗的朝仓军立刻发兵一万五千南下,二十九日在小谷城附近的大岳布阵,与织田军遥相对峙。如果当初姊川合战时,朝仓义景就能派出这样一支大军,或许现在近江的形势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吧,然而时机丧失,不会再来,今日的形势乃至人心,都与往日截然不同。

  八月八日,朝仓军大将前波九郎兵卫吉继父子被织田家策反,受他的影响,次日富田弥六郎长繁、户田与次、毛屋猪介等将也向信长投降。此时信长已经完成了在虎御前山的筑城计划,由此北望,北军动静可一目了然。信长派亲信侍卫堀久太郎秀政前往朝仓军中,请求择定日期、地点,一战以定胜负。已经士气低靡的朝仓军当然不敢答应。

  对峙到九月十六日,知道敌人已无能为力的信长终于失去了耐心,留羽柴秀吉守卫虎御前山,自己引军撤回岐阜。然后,他就即将面对来自东方的凶猛恶虎――武田信玄。

三方原合战

  武田信玄是甲斐守护,精通兵法,更擅以政略挫敌于未战,他与上杉谦信在信浓川中岛地区的连年大战,是日本历史上最著名的战役之一。信玄被称为“甲斐之虎”、“甲州流兵法”的始祖,但这只老虎无论本领还有实力,都不是当年号称“尾张之虎”的织田信秀之流所可以比拟的。

  甲斐武田氏、相模北条氏、骏河今川氏曾结为三国同盟,但自今川义元死后,其子氏真疏于国事,遭到德川家康的攻击,领地日削。暂时停止了和上杉谦信争夺信浓北部的战争的武田信玄遂悍然撕毁盟约,联合德川家康,向今川氏发起进攻。相模的北条氏来援骏河,反遭武田信玄突击到其本城小田原城下。

  最终今川氏真逃亡,德川氏统一三河,武田氏吞并骏河,两家还把中间的远江国一分为二。打开经东海道上洛大门的武田信玄雄心徒起,不久后就响应足利义昭的号召,集合三万大军,撕毁与德川的盟约,浩浩荡荡杀往京都而来。

  信玄两路出兵,东山道方面,别动队五千翻山进入美浓,攻克了岩村城,以牵制织田信长对南线的增援,他自己则统率主力约两万五千人,从东海道方面杀往远江和三河。十一月下旬,武田军包围了德川氏辖下的远江二俣城。

  德川家康自知不敌,匆忙向织田家求救,但还没能彻底解决畿内问题的信长此刻却发不出多少援军来。况且他很清楚,武田信玄定是为足利义昭而来,那个志大才疏的傀儡将军很可能在此紧要关头作出不理智的举动。于是他只派佐久间信盛、平手泛秀、水野信元等将率三千人赶往远江。

  此时德川家康已将本城由三河的冈崎,移往远江滨松,面对汹涌而来的武田劲旅,他坚持不退,只等织田援军来到后好与敌人决战。然而援军竟然只有这点人马,家康不禁仰天长叹:“是天要亡我吗?”只得加固城防,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老谋深算的武田信玄却不肯顿兵滨松坚城之下,他绕过德川家康,直插三河国。三河是家康的故乡和老巢,三河若被吞并,孤悬在外的远江数城迟早会被武田军轻易吃掉,万般无奈之下,家康只好挥师出城,于后追赶武田大军。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远江三方原,两军终于展开决战。德川军本意紧紧咬住武田军的尾巴,好与三河、尾张诸城呈夹击之势,但当来到三方原的时候,信玄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来,德川军再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武田军首先派三百名投石兵打乱敌阵,然后天下闻名的甲州骑兵就如巨浪一般汹涌而来,眨眼间即将敌人吞没。

  这是德川家康辉煌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败仗,士卒死伤惨重,他自己孤身逃回滨松,还吓得拉了一裤裆稀屎。织田援军也随之崩溃,平手泛秀战死――泛秀是信长的老师平手政秀的第三个儿子。此外,长谷川桥介、佐胁藤八良之、山口飞??、加藤弥三郎四人本是信长的近侍,因为犯了过错而遭驱逐,他们暂时栖身于德川家中,希望建立战功,挽回名誉后能够复归,也都先后殁于是役。

  德川家康逃回滨松城以后,头脑突然清醒起来,立刻打开四门,玩了一招“空城计”。武田军不敢冒进,在信玄的指挥下继续汹涌向西――然而就在第二年的四月,壮志未酬的武田信玄迎来了他最后的日子。因为身染重病,信玄主动提出与德川家康和谈,然后在回归甲斐的途中,病殁于信浓驹场,享年五十三岁。

  笼罩在信长和家康头顶的乌云,瞬间一扫而空。长舒一口气的织田信长,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畿内诸般问题。然而可怜的足利义昭将军却并没有及时得到武田退兵的消息,他受三方原大胜的鼓舞,决定要和信长正式翻脸了。

室町幕府的灭亡

  从永禄十一年(1568年)织田信长拥足利义昭进京开始,畿内政权就具有奇特的两重性,任何分封领土等重要文件,都会盖上义昭的“御下行”和信长的“御朱印”两方印章。然而实际上,前一方印章是空头的,后一方才具备实际效力。

  况且,双方合作的蜜月期维持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因为义昭的轻举妄动,信长开始颁发文件来约束其权力。1570年拟定的《五条书》,主要内容即为――

  一,凡将军颁发之重要文件,均需有信长副署才产生效力;二,以前将军颁发之诏令全部无效;三,对属下的恩赏,悉委托信长处理;四,天下政务,信长可不经过将军自行处理;五,天下平定后,一切礼仪规章,皆由将军施行。

  信长的意思很清楚,平定乱世不能依靠丧失权柄已久的室町幕府,而必须依靠自己的岐阜政权,类似于“战时独裁政府”,要等四海澄清,他才会把权力交还给义昭将军――当然,到了那个时候,谁都不相信他真会乖乖交权的。

  同时,信长还扛出空壳的天皇朝廷来制约和分流幕府的影响力,他修缮皇宫,贡献金银,装出一副对朝廷极端恭顺的态度。这是为了告诉天下人,真正有资格统治日本的并不仅仅是幕府将军,还有京都的天皇,幕府只是朝廷的一个执行机构,天下实权并非有史以来就掌控在幕府手中,当然更不会延续万年,一直握在室町将军手里。

  在这种情况下,足利义昭本人的处境比当年仰三好氏鼻息的兄长足利义辉好不了多少,他当然无法忍受,而要尝试暗中反抗了。得知武田信玄离开甲斐,挥兵上洛的消息以后,义昭立刻磨刀霍霍,准备公开与信长决裂。

  信长的目光一直盯在畿内,从未离开过二条城的傀儡将军,在洞悉了足利义昭的图谋后,他派日乘上人、岛田秀满和村井贞胜三人前往觐见义昭,要求他交出人质,并签署绝不刀兵相向的誓书。没能看清形势的义昭当然不肯乖乖就范。

  次年是元龟四年,也是天正元年(1573年),二月,在义昭的唆使下,近江豪族山冈光净院景友、矶贝新右卫门等人纠集领地附近的一向一揆,在今坚田筑砦谋叛。信长急派柴田胜家、明智光秀、丹羽长秀、蜂屋赖隆四将率军征伐,水陆并进,于二十九日将叛乱镇压。几乎就在同时,京都附近出现了一首童谣:“应思父母养育恩,忍看暴雨摧落花”――“花”意为“花之御所”,代指幕府将军,这首童谣正是义昭不满信长专权的真实写照。

  三月二十五日,得到武田军请和消息的信长离开岐阜,统率大军再度上洛。当他来到逢坂地方的时候,义昭的直属家臣细川藤孝和荒木信浓守村重前来会和,以向信长证明自己的忠心,信长即赏赐藤孝名品胁差,赏赐村重“乡义弘”的太刀。四月三日,信长进入京都,包围了二条城,足利义昭这才慌了手脚,急忙请朝廷出面调解,在保证绝不再敢悖逆信长旨意,同时双方交换誓书后,织田军暂时退兵。

  信长当然知道义昭并非真心降伏,稍有风吹草动,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会再冒出头来,但他不能不给朝廷一个面子,更不能不给自己涂抹更浓重的“无可奈何才以下犯上”的油彩。离开京都以后,他行军迟缓,不肯即归岐阜,四月七日来到守山,转头攻击鲶江城的老对手六角义贤之子右卫门督义治。因为据说附近的百济寺(在今滋贺县多贺町附近)暗中支持鲶江城,信长大怒,反正他烧佛寺也不是头一回了,于是在四月十一日放一把大火,将百济寺夷为平地。

  留下佐久间信盛、蒲生贤秀、丹羽长秀、柴田胜家四将继续攻击鲶江城,信长继续缓缓地东归。五月二十二日,他进入佐和山城,随即命令在此地建造巨大的战船。这些船长达七十米,宽十多米,有摇橹百具,箭楼无数――七月五日,战船建造完工,但前此谁也不知道信长要拿它来做些什么。

  七月三日,以为信长已经回归岐阜,短时间内无法再上京都的足利义昭,果然又耐不住性子了。他命令伊势贞兴、三渊藤英守备二条城,还扛出朝廷公卿中纳言日野辉资、参议高仓永相等人坐镇,自己则潜往??岛城,凭坚固守。消息很快报到佐和山,于是信长就在大战船完工的翌日,乘风破浪横渡琵琶湖,于七月九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二条城。义昭本来摆两尊公卿“菩萨”在二条,是想使信长投鼠忌器,不敢玩硬的,没想到织田大军一到,这两位公卿先自慌了,主动开城出降。

  大军制压二条,立刻转往??岛城。横在城前是汹涌的宇治川水,信长命令渡河作战,诸将却都逡巡不敢冒进。信长大怒,一马当先冲下水去,于是大军得渡,神速地攻克??岛城,捉住了足利义昭。

  参加此役的有许多年轻人,后来都成为织田政权下赫赫有名的战将,包括:稻叶一铁子稻叶贞通、氏家卜全子氏家直通、不破光治子不破直光、丸毛长照子丸毛兼利、细川藤孝子细川忠兴、蒲生贤秀子蒲生氏乡、山冈景隆子山冈景宗,以及京极高次等等。

  战后,信长把足利义昭年仅两岁的儿子捉来当了人质,而把义昭流放到河内国若江城,派羽柴秀吉严密看护。就这样,室町幕府灭亡了,信长真正迎来了自己的崭新时代!

残敌殄灭

  织田信长此次攻入京都二条城,来势凶猛,并且为了威逼二条开城投降,放火焚烧了附近部分民居,引起京都百姓的恐慌。在京都所司代村井贞胜的请求下,他攻克??岛后就立刻回归京都,处理政事。同时,他派诸将逐一扫平畿内响应足利义昭的各势力:比睿山麓一乘寺的渡边宫内少辅、矶贝新右卫门,近江高岛郡的木户、田中两砦,以及淀城的岩城友通、番头大炊助、诹访飞??守三将。八月四日,信长回归岐阜。

  但是他回到老家,屁股还没坐稳,就得到了江北豪族阿闭淡路守贞征密约投诚的消息。如此大好良机怎可错过?信长立刻于八月八日离开岐阜,会合畿内诸将,准备一举消灭浅井、朝仓这两头卧榻旁狂吠不休的猛犬。

  织田军首先攻克月濑城,然后一边监视小谷城的动向,一边绕路行至大岳以北的山田山,意图截断浅井与朝仓两军的联系。匆匆从越前赶来增援的朝仓义景近两万人马因此无法靠近小谷城,只得在边境线上的余吴、木之本、田部山等地布阵。八月十二日夜晚,风雨大作,信长命长男织田信忠留守在虎御前山的本阵,自己则亲自统率马??众,冒着暴雨仰攻大岳。

  经过激战,大岳大筑城、丁野山丁野城先后降伏,至此朝仓方与小谷城彻底失去联系。朝仓军士气低落,被迫向越前方向退却。十三日夜,信长要先锋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泷川一益、蜂屋赖隆、丹羽长秀、羽柴秀吉、稻叶一铁等将火速追击残敌,勿使一人逃脱,然而诸将却行动迟缓,几乎贻误战机。信长大怒,喝骂道:“如此懈怠,定有隐情。你们莫非心怀二意吗?!”

  柴田、泷川等将在信长的喝骂下,低头不敢申辩,佐久间信盛却眼含泪光说道:“您可以责怪我们无用,怎能怀疑我们的忠诚呢?”信长更为暴怒,斥责道:“你这家伙仗着资格老,竟敢自高自大地顶撞于我!”据说他从此就开始极端厌恶这个世代老臣。

  信长亲自领兵追赶朝仓军,根据情报分析,朝仓兵马分为两路,一路从中野河内口,另一路从刀根山口,凌乱地向越前国退却。经过诸将会商,一致认定:“敌军主力,应该依赖敦贺方面的支城向国内退却,因此必走刀根山一线,通往疋田。”

  这一判估是正确的。信长挥师猛追,果然在刀根山山顶附近追上了朝仓败兵,随后展开了激烈而血腥的战斗,杀死朝仓军三千余人,包括著名武将朝仓治部少辅、朝仓扫部助、河合安艺守吉统、青木隼人佐、山崎肥前守,等等,以及从美浓稻叶山城逃出来后就辗转各地与信长对抗的斋藤龙兴――这就是著名的刀弥坂合战,朝仓主力经此一战几乎丧失殆尽。

  十七日,织田军越过木目?g进入越前,次日即攻克朝仓本城一乘谷,并纵火将其焚毁。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这座繁华了近百年的北陆名城就此烟消云散――也代表着朝仓地方政权的覆灭。朝仓义景是十五日逃回一乘谷的,眼见大势已去,当即便欲自杀,结果被近臣劝止,遂弃城逃往大野郡山田庄的六坊贤松寺(在今大野市内)。信长命柴田胜家、稻叶一铁、氏家直通、安藤守就等将前往追击,严令必须取下义景的首级。

  朝仓一族已经死伤殆尽,唯一还掌有军队的是式部大辅朝仓景镜。义景请求景镜前来增援,景镜却于二十日晨率二百余骑把贤松寺团团包围,并向寺中发射铁宠。义景知道再无生理,于是长叹一声,在寺中切腹,享年四十一岁。他留下的辞世句是:“七颠八倒,四十年中,无他无自,四大本空。”

  八月二十四日,朝仓景镜等越前残余诸将来到府中龙门寺向织田信长表示降伏,并献上故主朝仓义景的首级。织田军还搜出了义景的生母和嫡子,信长命令丹羽长秀将其斩杀示众。在任命去年主动归降的前波播磨守吉继为越前守护代后,织田信长率得胜之师回归江北虎御前山。

  此时小谷城的浅井氏已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鳖。监视小谷的工作一直以来都交给羽柴秀吉负责,八月二十六日,信长回到虎御前山,命令秀吉展开最后攻击。山城小谷,层层相连,中心部分从山顶往下分别为山王丸、小丸、京极丸、中丸和本丸,当时浅井长政居于本丸,而其父久政则居于小丸。次日夜间,羽柴秀吉首先包围小丸附近的京极丸,切断了浅井父子的联系。

  一方面为了确保跟随在长政身边的信长之妹市姬,以及市姬为长政生下的三个女儿(信长的亲甥女)的安全,一方面信长还对长政抱有幻想――“都是久政那个老头不好,逼迫妹夫与我对战”,信长大概是这样想着的吧――于是在切断父子二人的联系后,信长就派使者前往劝说长政投降。长政问使者:“我父如何?”使者编谎话说:“已降。”长政大笑:“我最清楚父亲的脾性,他或者仍然在生,或者已经殉难,是断不肯投降的。”于是把妻子市姬和三个女儿送到羽柴军中,以示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偷生。

  羽柴秀吉很快就攻克了京极丸和小丸,浅井久政由家臣鹤松大夫担任介错,切腹而死。翌日,信长亲自指挥猛攻小谷城本丸,浅井长政在经过了英勇的抵抗后,与麾下名将赤尾美作守清纲一起自杀。

  小谷城陷落,浅井父子的首级被送往京都示众,长政年仅十岁的嫡子(长政与前妻所生,不是市姬的儿子)也在美浓关原地方遭受磔刑。江北长年的纷争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因为羽柴秀吉在此役中功劳最大,信长就把浅井旧领封赠给他,本城定在长滨。

  九月四日,信长凯旋回到佐和山,派柴田胜家攻击外援断绝的鲶江城,六角义治降伏,江南也彻底平定了。

魔王诞生

  解决完近江的问题以后,下一个目标还是令人头疼的伊势长岛。织田信长马不停蹄,当年九月二十四日,再度出兵北伊势。这次战争延续了整整一个月,虽然未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但几乎攻灭了包括片冈、田边、中岛等在内的所有协助一向一揆的周边豪族势力。最后信长留下泷川一益镇守新修筑的矢田城(今桑名市矢田町),监视暴动群众的动向,自己回归岐阜。

  然而因为一时失误,织田军后退时进入草木繁茂、道路曲折的多艺山中,一向一揆于后追击,枪弹和箭矢如同雨点一般落到织田军的头上,著名的弓箭手林新二郎(林秀贞之子)也在断后时被打死。黄昏时候,天降暴雨,敌方铁宠无法发射,织田军才得以狼狈地逃出战场,但冒雨连夜行军,冻死冻伤的士卒也有不少。

  本年十一月,若江城的三好氏终于灭亡了。前此足利义昭悍然掀起反旗,三好义继、松永久秀等人也遥相呼应。三好家老多罗尾左近、池田丹后守、野间佐吉三人劝谏无效,暗与信长沟通,打开本城若江大门,放织田大将佐久间信盛入城。三好义继愤懑恐惧之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女,然后十字切腹而死。

  三好氏败亡,松永久秀再度请降,并且出人意料地再次得到信长的宽大处理。就这样,迎来了血雨腥风的天正二年(1574年)。

   天正二年正月,按照惯例,织田氏配下各军将领和各方大名都齐集岐阜城,向织田信长献上礼物,恭贺新春,然后举行盛大的酒宴。酒宴接近尾声的时候,按例外样众纷纷起身告退,只留下直属家臣陪伴在信长左右。信长拍拍手,各种谁都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佳肴异味被端了上来,而盛这些佳肴异味的器具,也是漆金涂银,极尽奢华的。

  信长从小就喜欢与众不同的奇特事物,最近又对茶道和南蛮文化产生了兴趣,不惜工本搜罗了大量茶器和南蛮物品,这是大家都很清楚的事情。然而,有一套食器却使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是盛放在白木托盘上的三具浅浅的酒盏。

  这酒盏虽然遍涂金漆,但久经战阵,见惯了死人骷髅的将领们还是一眼认出,那分明是人的头盖骨!信长“哈哈”大笑:“这是去年浴血奋战的见证,来吧,大家都来用这金盏饮一杯酒!”他随即解释说,这三具头盖骨,属于三个他最为痛恨的敌人――朝仓义景、浅井久政和浅井长政。

  诸将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肠翻胃涌,全都不敢上前饮酒。但脾气一向粗暴,并且惯于酒后撒疯的信长却谁都不肯放过,定要诸将都满饮一杯才准离开。其中尤其是明智光秀,信长偏把朝仓义景的头盖骨金盏递了给他,面对故主的残骸,光秀百感交集,几乎流下泪来。

  这般残忍暴行,可谓亘古未闻。有人说,信长从这一刻起,就已经疯了,革命者从此消失,暴君就在这头盖骨金盏前诞生。然而这样看待一位乱世枭雄,未免太过简单化了。不错,信长的血管中,确实流着暴虐的血,但生于战国乱世的武将,又有几个真正温和诚挚,不具备暴君的素质呢?重要的是,爱与恨都是双刃剑,过于仁慈会很快送掉自己的性命,过于残暴则会把所有朋友都变成敌人,所以每个人都用完全相反的外衣包裹着自己的本性,竭力压抑着忌刻、残忍的内在不被发现。相对来说,过去的信长不过相对稍微自由一点,放纵一点,对世俗的评价稍微看轻一点而已。但是,终于两方面的压力,使得他大胆剥开了自己的伪装,将一名战国武将真正可怕的本心展示在历史面前。

  一方面,已灭朝仓、浅井,近畿的最大敌手灰飞烟灭,信长踌躇满志,认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伪装了。另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他感叹情感的无用,甚至仅仅伪装的情感,也会给自己造成致命的伤口。依赖政秀,政秀弃他而去;饶恕信行,信行二度谋叛;信任长政,长政在背后举起大刀……真的有什么人是值得信托的吗?真的有什么人是能够回应我的爱而愿意爱我的吗?信长一定在这样苦恼地思索着吧。此刻在他身边,似乎就只有胜家、长秀、秀吉这些亲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可以信任了,但信长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只是将自己飞黄腾达的命运系于家主剑柄之上而已,实际上主从间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伪装的爱和崇敬,有时候会自我催眠,从而蒙蔽双方的眼睛,但只要形势一有所改变,真相就会大白。

  因此,或许从此刻起,织田信长终于剥下了他人所不敢剥下的伪装,赤裸裸表现出一名乱世武将所应该具备的残忍、忌刻和暴虐。从“真实”这点上来看,信长无疑比其他武将要可爱得多。或许,他确实是疯了,不过不是在举起头盖骨金盏的那一刻,而是在他初阵的那一刻。况且,战国乱世中,每一名武士都是疯子,岂独信长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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