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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大学记忆之疯狂英语 -- 过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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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大学记忆之疯狂英语

我说的疯狂英语不是李阳的可立兹英语,也不是那本叫《疯狂英语》的有声杂志,而是像疯子一样狂学英语。首先得声明并非我就喜欢这样简略说话的方式,不但容易引起歧义而且听起来很是哗众取宠。在很大程度上我是受了我弟弟的影响,你知道,在人的一生中你会遇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并非你可以预见或者期待,从你见到他们的第一眼起,你可能就像被箭射中脊柱一样,全身无力,意志瘫倒在地,被光芒刺伤双眸,而且这件事情永远也不能改变。每当我跟我弟弟打积分斯诺克,这家伙在我每次挥杆的时候都称我为人才,他的口头禅就是人才。没和他成为朋友可能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比每天盼自己中头奖结果终于有一天发现自己真的中了头奖却没有任何惊喜的心理准备的遗憾还大,因为他是那样的真诚善良热情忠诚。他最大的优点是从不说假话,你知道的,只说真话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尤其是每当我吃杆的时候他依然称我为天才,每个人都需要鼓励对吧,每个人都需要伯乐发现自己对吧,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快乐,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好人。在学校里我可能是人缘最好的人之一,我总是在恰当的时候作出恰当的恭维,而每个被恭维的人总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这要感谢我弟弟教给我的说话方式。只是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人才,天才还有更深刻的含义,那就是人间蠢材,天生蠢材,也就是说无可救药的意思,可惜习惯成自然,我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

我可能不是英语最好的,但我绝对是对英语最热心的。大一的时候我就打算跳过四级直接报六级,你可能很难想象,有一个大一新生不是每天逃课逛街上网打游戏跳舞找女朋友,而是每天在教学秘书的办公室里苦苦哀求,让自己提前参加四六级考试。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急,有些同学是出于对自己英语水平的自信,我则恰恰相反,我不想被那种迟迟过不了的压力每夜煎熬。当然我还不是英语最烂的,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在我认识的烂人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可能是我高中某位同学了,他的外号是流川枫,如果你见了面叫他的名字,他都不稀罕搭理你。高中毕业那年他去应招飞行员,一切合格就是英语有点小问题,于是他找到英语老师给他补课,老师写了个简单的句子:life is hard.问他认得几个单词,流川枫挠挠头说就认得中间那个。更令人叫绝是他居然被录取了,在长春某所航院里深造。从那以后,每当我看到天空中呼啸而过的大鸟,就想起泰戈尔天空中不留下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的佳句,于是对天空萌生出无穷的敬畏。我以后,再也不会坐飞机了!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得到了报考的资格,而且非常不幸后来还得到了口语考试的资格,就象怀揣着一只鸡肋,考也不是,不考也不是。不知道是谁出的损招,让我去外语系旁听口语课,全外教全英文,多刺激啊!现在想想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因为周围最疯狂的人就是我。开弓没有回头箭,山姆叔,我来了!

我平生有了第一个英文名字,是trudy给起的。她说她的德国外教也叫这个名字,他会英语,法语还有非洲什么土语,刚丛巴基斯坦支教回来,哲学、文学什么都精通,很博学的样子,跟我很象。trudy是我的高中同学,是那种男人都很喜欢的典型的大胸无脑型的女孩,有时候我真恨上帝对我不公平,我每天早晨五点起床背新概念考的分数还不到trudy的零头,而她仿佛天生就对语言有一种亲和力。

我的第一位外国老师是来自美国犹他州的poulter,一位不知道年龄的老牌绅士。他和妻子,一位气质颇佳的英格兰贵族后裔,和其他的大学教师一样退休后结伴周游世界,那一年的目的地是中国。那段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永生难忘的,在第一节课愉快的见面之后,911发生了。我得知消息是在第二天上午,同学告诉我有架飞机撞向五角大楼,据说前一天晚上连娱乐电台的主持人都停止正常的节目紧急插播这个重大消息,然后全世界都疯了,远在六百公里之外的淑女同学写信来告诉我,911,太棒了!当我看到cnn画面上飞机撞向大楼的时候,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几百条人命瞬间灰飞湮灭,这是全世界的损失。更令人惊讶的是周围的人那种巨大的喜悦,全世界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我的同学却在幸灾乐祸。第二堂课有些艰难,听说在其他班里有人和外教争论,为恐怖分子辩解,外教说如果有一天核弹在天安门广场爆炸,你们也会这样说吗?看的出来poulter在掩饰伤感的情绪,下一次课的时候他甚至还带来一张布什一身阿拉伯打扮坐在魔毯上飞的宣传画,让我第一次领略到美国人的幽默。有时候我跟同学说起poulter如何绅士,其他人异口同声的反驳我,有些东西真的是你亲身体会才能理解。从我上第一节课开始,就有一个巨大的电视机柜挡在我和黑板面前,从第一堂课开始,poulter就很在意我能不能看见板书,从我的眼睛到黑板上他落笔处的直线从第一堂课拉到最后一节课,每次都是如此。也许是他对我太好,因为每次提问他都喊我的昵称,就是那一长串字母的缩写,以至于令整个班级的人嫉妒不已。

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回宿舍的程序是这样的,砰的一声踢开门冒充恐怖分子,不管谁在里面张口就是boys and girls ,ladies and gentlemen ,how are you ?的开场白,很多个夜里同学总会被我的梦话惊醒,我连做梦都说英语!有人听到过自己说梦话吗?我听过,有一次我丛睡梦中惊起,一条胳膊撑着床坐起半个身子,张口就是一长串的英语,想停都停不下来,然后盖上被子继续睡,第二天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说的是什么。我的口语水平开始突飞猛进,很多次我的同学都抱怨说听不懂我发言的时候在说什么,于是我窃喜,外教可以听懂,外语老师可以听懂,真正的外国人说话语速是极快而且发音是含混不清的。半年之后我终于有机会验证自己的水平,口语考试的时候和我分在一组的上海妹妹从刚认识一直到我们说再见,不停的重复一句话:你的发音真的很标准啊!又过了半年poulter夫妇回美国了,在加州买了一个大牧场继续他们的田园生活,我又一次想起《重庆森林》,王菲也渴望加州的阳光于是赚钱、当空姐,我没有那种自由,很有些伤感,然后回到现实中继续我的生活。

在外语系认识的朋友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维系着,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大四准备考研的时候,自习教室特别紧张,外语系有一间自习室全天都没课,于是我在那里占了个座位,外语系曾经清过很多次场,我都是第一个被要求离开,因为和学生干部都认识作作表率,等别人走了我还能回去。有一次一个很帅的男孩让所有外系的同学离开,就象周星驰在电影里说你从我眼前立刻消失一样酷,我象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换地方,没想到他居然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不用动。而在那之前我们甚至不认识。有段时间特别浮躁,坐上两个小时就要出去逛上半天才回来,有一天我在笔记本上发现有人写了一段话:别人都在看着你呢!你知道北方的狼吗?他们宁愿冻死也要攀登上山颠,而你呢?加油!加油!!加油!!!没有署名,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写的,我在心里说了无数个感谢,在我最需要鼓励的时候送上一团火,为了一个抢她们座位的陌生人。

poulter走了,我学外语的热情依然高涨,trudy送给我两册中级日本语,我开始自学二外。同时系里开了法律英语课,给我们上课的客座老师更具有传奇色彩,他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公派留英在四大学院学习法律的精英之一。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正宗英国口音,但引仰顿挫的味道怎么听都象伦敦郊区音,不过我是犹他山区音,和他倒是有一拼。有天晚上上课,他心血来潮要进行一次英式的模拟交通肇事案的法庭辩论,他任法官,由我扮演辩方律师,他又挑选了一位女孩担任主诉检察官,双方自由发挥。尽管那次教室里只有不到二十个人,但却是我学生时代最出风头的一次,因为在英国留学八年,他高傲而自负,从不肯轻易夸奖别人,那天他对我的表现用了very good,在我印象中那是整个学期中仅有的一次。我冲那个女孩得意的笑笑,她则回敬一个鬼脸,一脸的不服气。两个月之后的晚上是她的生日,我让她当着十多位女孩的面喂我吃蛋糕,她照做了,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往我脸上抹了一把奶油,飞快的跑到宿舍的阳台上。没有人跟出来,玻璃窗恰到好处的黑暗将我们包围,她笑着挡了一阵就放弃了抵抗,撅着嘴把半边腮帮子凑到我面前,那是我所见过的最温顺的羊羔。那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阳台上,时间的流逝好象也凝滞了,那一刻她只属于我,我真的应该抱住她,亲她,真的。有钱真好,天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一刻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有钱真好,对呀,可以买这么多东西,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快乐。是谁说有钱人不快乐?说这话的人一定是穷人,有钱至少可以让自己所爱的人快乐。如果原来我就有这么多钱该有多好,就不用省下每天的早餐买书了,每次逛街的时候就不用jane掏钱了,就不用到端午节的时候只能送两个家里包的粽子,就不用放学的时候追到校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自己吃掉了。jane ,你看啊,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多么的幸福!而那一切本来都应该是你的,今夜的主角应该是你呀!

没有眼泪,我笑着往她脸上回敬了一些奶油,然后带着满脸的油彩回到男生宿舍继续打牌。我最后一次留泪是十七岁,那个时候我在离家一千公里之外的地方上学,独自承受面对死亡的恐惧。每隔两个星期,我就要去一所武警医院抽一次血,一个人去一个人回来,进教室的时候老师还要记上缺课两节。去的次数多了,连护士都认识我,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护士一边给我抽血一边开导我:你看,你才不到十八岁就病成这样,如果身体不好,考上清华又有什么用?无所谓,真的无所谓,生也好,死也好,我并不放在心上。快到放暑假的时候是我姥姥的生日,我打电话的时候还专门问我妈我放假那天是不是来得及给她过生日。等我回家了,他们才告诉我姥姥已经去世二十多天了,那个世界上对我最宽容的人走了!罢了,也好,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我伤心的了。

有人说一个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从理论上讲是这样的,但是生活谁又能预料呢。也许是要弥补上次没有接吻的遗憾,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早晨,她告诉我昨天晚上刮了很大的风,她很害怕,于是跑回宿舍,路上一不小心跪在地上磕破了膝盖。我曾经自以为很了解女孩,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她是来自山区的女孩,朴素而单纯,自然又纯洁,也是系里女生也公认的美女,她是那样的传统,如果有一次胸前忘了扣一颗纽扣漏出一点春光被我看到,她只要看见我的坏笑就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然后紧紧握住胸前的衣襟尽管那样做也于事无补,两眼都不敢看我的眼睛,转到一边羞涩的盯着黑板,两颊绯红。那天早晨在教室里,她说自己的膝盖昨晚上磕破了,然后掀开裙子把整条大腿放在椅子上让我看她的伤口,也许是把裤腿卷到底,不管怎样,反正我看到的是只穿着凉鞋,冰肌雪肤毫无瑕疵的一条玉腿,天呐!如果被偷拍,她会不会也象上大的女孩一样自杀,让自己成为中国法治进步的阶梯!那天晚上回到宿舍,灌满水的充气枕头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毛毯、床单、褥子、凉席、衣服、书,所有的一切统统泡在泽国里,我睡在铺了报纸的床板上开始发高烧,说胡话,睡梦里白嫩的膝盖上那片紫药水象梦魇紧紧把我缠绕,同学说那天夜里我说了一晚上的日语,我天生晕血!

最后一次见trudy是大三的暑假里,她带我去参观她的大学。她告诉我校园广场雕塑下第二级台阶是谈恋爱的代名词。那天刚好有一对在那里,trudy很不快。夏夜的草坪坐着很舒服,不知名的昆虫小声叫着,夜色象太平洋一样深,天上闪耀的星星象挂在无边黑色幕布上的无数颗钻石,一阵风吹过,既无颜色又无重量,从身体中穿过,想披在身上都不行,我曾经很喜欢风,因为它代表自由、自由、自由,但是当同样的话从一个女孩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才明白对于等待的人来说,风意味着悲伤、哀怨、冷漠、绝望。trudy告诉我她把我的信在宿舍里念给其他人听,问我是否介意。每个和我通信的女孩都这样说,因为我会花一整天的时间用一本信纸打草稿最后寄出去的时候往往只有三页纸,但不是每个女孩都愿意告诉我女孩喜欢和宿舍里的人分享情书。如果女孩子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并不是想征求你的意见而是想听你说同意,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们总会按自己的意思做的,告诉你只是给你一个恭维她的机会罢了。所以我没有表示异议,反正也不是情书,没有什么秘密。trudy纠正了我耸膀的姿势和摊开双手的角度,让我看上去更象那么回事。然后她问我的生日和一些私人问题,诸如有没有女朋友。我的表情象黑夜一样沉下去,我曾经发过誓,当一个人百分之百的了解我的时候就是她从我的世界里离开的时候。回去的路上,她很开心,一直和我说她朋友的趣闻,我则沉默着,两年之前她还是那样不快乐,对自己一点自信也没有,可是我将拿走这一切!trudy,我该怎样告诉你?以什么样的理由才不会伤害你?

后来这件事情拖了很久,大四快考研的时候,trudy说不知道该考什么好,让我帮忙想想。我回了信,她又回到以前那种一蹶不振的样子想赖在我身上,于是忍耐了四年的愤怒终于发作了,我写了一封绝交信给她。离考试还有两个月的时候,下了晚自习,她打电话过来,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刻意装出的笑声掩饰不住焦虑和绝望。让一切都了断吧,就现在,我对自己说。我告诉trudy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是永远要赶路的人,我需要的是可以一同赶路的人,是拐杖,而她是路边的奇珍异石,背在身上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与其等我不能负重的时候抛弃,不如现在就各奔东西。她哭着说自己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而我早已铁了心,我只相信第一印象。trudy问我当初为什么和她联系,我实话实说就是因为她英语好,我想学英语。她问我以后还是不是朋友?对不起trudy,事已至此,我有半点的心软你都不会走开,伤害你是为了你好,这样你就不会记住我对你的好,忘了我吧!我告诉她,我只和强者作朋友,她不配作我的朋友。扔掉电话才发现宿舍里象天平间一样死一般寂静,连呼吸都听不到,也许是被我的狮子吼吓坏了吧。艰难的把自己扔到床上,同学开始小心翼翼的安慰,睡意已象山般袭来,让世界今夜毁灭吧!(后来听同学说trudy考上了研究生,以全系第二名的成绩,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我很高兴trudy终于能走出自卑的阴影。爱一个人有多深,几个女孩之中你爱哪个女孩多一点,等她离开的时候痛苦全都会告诉你。可是trudy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一个女孩不管春夏秋冬白天黑夜,妩媚都如同怒放的花朵如影随形,给每一个爱她的人心上刻下伤口,只是为了用同样的方式用我的方式报复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爱上任何人了!

通宝推:天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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