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一个老坦克兵的记忆 -- 59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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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84年3

比较费事和投入最大的是控制电路了。1台发射机配20个接收机,每个接收机4个输出端,假如用来配一门火炮仿效发射器,一门就要配3个接收机。这样就显示不了什么情况。模式简单,显示的情况又复杂,操作起来太费事,手忙脚乱的也应付不下来。必须再接一个控制电路。但靠我们的力量搞不下来。

我就到黑龙江大学,找到原来合作搞过自动化射击预习场的计算机系的石老师,请他帮忙。石老师是个很侠义的人,痛快的答应了。他还请了另一个王老师一起帮忙。我们在一起研究定了个原则——1个接收机的1个输出端口要完成1个目标和仿效发射器的全部动作。留1个备用,2个供空气起倒靶用;信号弹发射器、反坦克仿效发射器、火炮仿效发射器、火箭筒仿效发射器用同一种控制电路。我去长春搞来老式电话交换机的步进继电器,到大连买来锗三极管(放大管);石老师他们在北工大买来通用印刷电路板和小规模集成电路(每个里面只有几个门电路)。开始搞控制电路,为了稳妥,石老师搞成了数字电路。后来10月份总部来看时,槐树岭的王工提出完全可以搞成模拟电路,可以省很多钱。石老师说王工说的有道理。但当时只考虑了可靠了,所以石老师也是为了我们好。

控制电路搞出来后,可以按事先确定的任意时间间隔和顺序,逐个通电发射。机枪仿效发射器没用步进继电器,也实现了按事先确定的时间间隔和任意点射长短发射。电源我们就用1号电池,搞了个电池盒。到这里基本就成形了。

说的虽然简单,但我们搞的时候却是费了不少劲。主要是我们都是外行,搞这种类似科研一样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现在的人看这些东西,确实是不值的一顾的,但当时也就是这个水平了。当然,当时如果首长们选个合适的人选就好了。

下面就是在表演中的一些风波了。

从我们开始作业两个月后,就不断的面临表演的压力,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不堪重负的事。

3月底4月初开干,5月份就让我们参加集团军在海城某师组织的训练改革成果汇报会,其他部队早都准备了多年,因此拿出来的都是很成熟的东西(当然,现在看实在都成了玩具一般,但当时还是对部队训练很有帮助的)。

我们因为搞各类演习较多,所以没什么成果。就把我们拿出来了。我们起大早赶火车到那里,东西都是半成品,半夜里现喷的漆,在火车上大家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漆噌掉了。到了那里只好把东西摆上,我上去胡诌一通,算是糊弄过去了。表演后,我和制配排长留下继续开会,修理连长去长春联系作业箱的事。其他人就让他们直接返回了。

我们又参加了两天会,返回时,在驻地火车站碰到了这几个小子,一个个全穿着便衣,一问才知道,他们在小李的鼓捣下跑到千山玩了一趟。这可把我气火了,把他们挨个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让制配排长住在他们的宿舍,严格执行一日生活制度,1个月内谁也不许外出。我平时不太爱批评人,这次发火把他们吓坏了,顿时都老实了,严格要求自己,直到任务完成。以后再没有出现过问题。我最后也没处分他们,因为毕竟还只是一群孩子嘛。

等到了6月份,军里、军区、总部就开始经常来看届时都要停下手头的工作去表演。由于是不成熟的东西,更没有老化。加上布场地的弟兄知识面有限,往往好心办坏事。

总部第1次来是在7月份,他们就想看信号弹发射器,和控制电路,我们就没用其他发射器,直接用控制电路控制炸点。那时雨水较多。这几个兵为了表演时好看点,就拍上去很多湿泥。结果等上级的时间有半天时间。表演时信号弹很漂亮,炸点却成了哑巴,那场面是很尴尬的。事后我们一检查,火具全部受潮失效,都是泥巴惹的祸。

9月份军区和军里来看成果,在参观台前把我们的器材摆上,在场地上也摆上(但无徐州出的起倒靶)。在分队表演完队形后,我们开始表演,我坐在远处用发射机遥控表演。这次表演在参观台处和场地处,都出了些问题。一是反坦克导弹仿效发射火箭由于放在架子上的时间太长,中间经过太阳暴晒,发射药药温高,燃速过快,飞行20—50米就爆炸了。二是出现了邻频干扰,在参观台前启动甲目标,场地的乙目标动作,当时搞接收机的泉州红星无线电厂的胡厂长,带着他的几个人,连夜改进,第2天就把问题解决了。我夸他能干,他说不这么干要倒厂的。这是我第1次听到这么说,感觉是很震撼的。三是出了人为的错误,表演火箭筒仿效发射器时,1发弹的曳光头装反了,所以反向发射过来了,从我们副师长的胯下穿过去了,当时他没言语,事后告诉我要严把每一关口,不能在别人面前再出这种情况。我们又认真的查找了原因,总结了教训(装药是我和电工班长两人做的,没让别人插手,所以,得对自己打板子)。

10月份总部要来全面验收,还有各军区和一些院校和研究单位。为了稳妥,总装器材科的人提前来我们这里,我们在验收前一天把场地和参观台前的器材布置好,当时为了确保把握,我们把重点放在了场地上,从实际的表演情况看这是一个失着。设好后,我们一起挨个进行检查,当总装的黄参谋走近一部火炮仿效发射器时,那东西突然工作了,对着老黄的脸就来了一发,大家都很吃惊,老黄不愧是个老兵,很镇定,尽管脸被喷的通红(幸亏是锯末和蜡拌的堵头,要是泥的就麻烦了),嘴里却不停的说:“没事,没事。”事后他同我说起时,告诉我其实是很疼的,面部其实是烧伤了一块。

当天晚上怕再出事,我就干脆睡在了场地上,石老师也要留下陪我,好容易才劝走,有些苦只能咱当兵的吃。

第2天先开理论方面的会,一直到下午2点人员才到场地,期间,为了避免再出现上次军区来的那次情况,这几个战士把自己的雨衣盖在火箭上,这其实是好心办了坏事。雨衣隔不了热,土地里的水分蒸腾起来,又出不去,就顺着喷口进到火箭内,火箭受潮了。我们还不知道。

演示开始后,先表演的是蚌埠学院的充气坦克等仿真兵器模型,他们搞的能模拟发射1次,结果演示时装药过多,响一个炸漏气瘪一个,出了洋相。第2个徐州的空气起倒靶本来挺成熟,但技术人员一紧张,把空气通道都给切断了,结果怎么也起不来了。

我们最后,第1批火炮仿效发射器表演的基本成功,个别的象喷火而已。到了反坦克导弹仿效发射器时,第1枚受潮未启动,我接着来第2枚,结果由于受潮,燃烧不充分,动力不足,飞的很勉强,前50米歪歪扭扭的。我没有见好就收,又发射了第3枚,没想到这枚惹了麻烦,它先是歪歪扭扭的,有气无力的挣扎着往前飞了一段,越飞越低,最后竟然掉在地上了,这一掉使它的头部对向了参观台方向,此时这枚火箭突然象睡醒了一样,嗤的一下,飞快的飞起来,直奔参观台而去。打在最低的一排的一个桌子腿上,将蒙的军毯炸烂,桌腿打断,桌子翻了,暖瓶、水杯全打碎了,响声一片,台上顿时乱做一团。火箭把坐在桌后的昆明军区兵部部长(就是年初的蚌埠坦院的教育长)的腿打伤了,他忍着没吱声,自己找医生去了。但有一个总部那里不知是哪个研究机构搞学术的处长,跑到我们师长面前瞎白话,说弹片都打在他背上了,多危险呀之类的。我们师长就惹了一肚子气,其实那东西是塑料和纸做的,连他的的确良单军衣都没打破,哪有什么危险啊。

我坐在很远的地方遥控,所以对所发生的一切是干瞪眼没办法。等参观台那里平静下来后,我索性来个破罐子破摔,来了个3枚齐射,没想到,非常成功,3枚火箭带着啸声飞出。

以后的表演越来越好,参观者给予掌声片片。

到了战斗队形演示时,我们设在场地上的东西,都非常顺利的在遥控状态下显示了,虽然我们并没有和演习分队搞过协同,但他们一看到显示的情况,立刻就能处理,各级都能自觉的组织火力(当然都是火炮和机枪的空包弹了)消灭之,效果很理想。

大家尽管对战术的探讨有分歧,但都对纷呈显示的战场环境很满意。

表演结束后,我去向师长报告,结果他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搞的我很郁闷,他还没有和大家在一起,光躲在一边生那个处长的闷气呢,这下就把火发到我的头上,他走开后副师长过来安慰了我一下,他说肯定没问题。

表演之后在师里搞了宴会,我的情绪很不好,这时由于与会大部分人对我们的东西好评如潮,师长也高兴了,就特意过来向我道歉,并表扬了我们。这下我们这帮弟兄们可真高兴了,那天喝的很尽兴。

回到师教导队的临时驻地,我拿了一挺56班用轻机枪,装了满满一盘子弹,其中装了有三分之一的曳光弹,到他们的靶场,抱枪在怀,通通快快的一下子全打出去了,把队长和教导员还有我们那帮弟兄看呆了,这和他们平时印象中的我可是差的太多了。那次是有点失态了。

后来总评时,由于理论组那里那么多人都没受奖,白干了一年。所以为了平衡,把本来答应给我的2等功改成了3等功,理由就是那枚该死的火箭。小李也立了3等功,其他人也都有嘉奖。我们把东西拿了两套给总部,剩下的在后来的3年的连战术演习中逐步消耗掉了。这些东西总部本来是准备推广的,可槐树岭那里搞的时间长了点,直到我走也没搞出来,以后随着形势发展就没什么用了。

通宝推:njyd,df31,方恨少,舒拔,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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