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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一个老坦克兵的记忆 -- 59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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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接着装院拾零

三、寒暑假之争

到装院学习,我们来到了一个不同于部队的环境,那时装院恢复教学时间不长,教员里新生力量较强(他们从每批学员里都选一些人留下,所以教员队伍比较年轻,当然老的也不少,俺那时还有三四个教研室要俺留下呢,只是自己当时不识时务而已,但绝不是某些人所说的是怕地震),各学员队则是老装院的人为主,他们有老传统和老作风,能言传身教。我们刚到装院时有部分家在农村当兵在山沟的学员,不会使用抽水厕所,大便后直接走人,队里领导一边打扫,一边组织教大家使用。但老装院人员中存在很强的文革派性,他们当初的武斗也很厉害。再就是在学院久了,比较僵化,遇事不以人为本。比如俺在装院学习期间,老婆生孩子,他们就楞是不给假,害的俺没法在老婆面前抬头。在寒暑假问题上更多的是从他们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搞的大家不甚愉快。我们到装院要学习整整两年时间,这就在中间要放两次假。从学员的角度看希望放署假,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那时气候还不太热,暑假可以出去玩,到春节的时候还有2—3天的假到北京等地玩,这假就是白赚的了;二是如果是寒假,那么第二个寒假就是在我们毕业的时候了,届时能否休上就看部队的态度了,有的学员就没休成。至于春节回不了家的问题,我们都是野战部队来的,本来也没在春节期间探上几回家,这点对我们来说是习以为常了。而教工的情况和我们正相反,他们习惯了和家人过春节,当然不愿意放暑假。而且第二个寒假放假后,等于我们毕业走人了,他们不用再搞迎来送往的麻烦(确实麻烦)。所以他们坚持放寒假,学员不满推举代表和学院谈,俺的营长(后来俺的参谋长)是代表,没谈成,他们还找茬报复代表,借踢足球发生纠纷给俺们营长了一个处分。大家虽然只能服从,但心里很不满,一直和院当局有些疙瘩。

四、一次窘迫的内急

1980年的十一,有3天的假,我们几个跑到北京去玩。我住在三姨家,在外交部招待所,正义路那里,就是老六国饭店的地。那天晚上我和同团的在政工队学习的老宋(他家是市局的,就在斜对面)一同到东四的一个战友家去,在那里吹牛吹的高兴,一个劲的喝水,好像是两茶壶。走的时候战友说上了厕所再走,俺觉得离的近没什么事。结果从崇文门下车就觉得内急。我们就找到新侨饭店,结果没找到方便之处。想想反正也没多远了,坚持一下吧,就没问人。我们走了一会就感觉不好受了,最后就有点走不了了。老宋有过类似经历,他就采用精神转移法,转移我的注意力,可他讲的是他那次被憋的情况,让我更难受,旁边又没有什么方便之处,好容易走到高法还是高检那里,人行道上码了很多砖垛。俺一头闯了过去,在一个比较隐蔽的砖垛旁站好就放,恰如长江之水天上来呀,待定了下神,才发现在砖垛的另一面一对恋人正在面对面的站着,此时他们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只好在那里僵站着,我这里已然无法控制了,只好也这样了。他们听到我这里激流澎湃也知道我被憋的可以,人家很绅士的理解的微微笑了下。俺这里厚着脸皮方便。完了就赶紧落荒而逃。走回到路上时,老宋问我感觉如何,俺说此时此刻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呵呵,糗事一件。不过谁要是不信我说的幸福感觉,可以自己憋一回试试。

五、散步

在装院期间,俺基本上每天晚饭后都要和好友小西一起散步,夏天时我们事先和大门口军人服务社冷食店的服务员商量好,她们在晚饭前在冰柜里镇上两瓶汽水,我们饭后从食堂出来顺办公大楼后身和家属区之间的林荫道一直走到大门口那里,喝了汽水,接着转到教学区,从教学楼中穿出到到图书馆、礼堂,然后到礼堂看电视(彩色的),看完后回宿舍。我们日子比较轻松,因为所学课程对我们没压力,所以俺们就不象其他学员那样用功了。那时总部首长们总到学院来,他们也经常散步,我们也常能碰到。有一次我们碰到装司的副司令贺晋年,我就上去搭话,当他得知我是他的老乡后,突然说了一句:你爸爸偷了我一条枪,让他还。说完哈哈笑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吓的不敢吱声,赶快支吾几句就走了。以后再碰到他,我们就赶快转走了,他看见还问小老乡有事啊?我就说队里有事,就撩了。后来我给家父写信问起,才知道是当年闹红时的事,人家是和我们开玩笑,但这时他已经走了。还有一次是当时的政委莫文华,我们碰到他时一帮政工队的正围着他唠呢,因为白天在会上他说他在红大时的事,其中说到前些日子开会,许世友还埋怨他那时整他整的好苦。政工队的人对党史有兴趣,散步时碰到就围住问。我们也好奇的上去听,老莫并不认为他做错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就那个情况,有什么好埋怨的。呵呵。各自的心境不同啊。

6、爬山

俺们装院前门对的是典型的冀中大平原,那里当年是敌占区。后门对的是太行山,那里是当年的根据地,正对的是蟠龙山,是这一带的制高点,上面有电视转播站。对向我们的一面比较陡,但当时还看不出有多陡。俺起了个心想从这面爬上去,也就是爬山,现在的时髦名词叫什么来着,一时还想不起来。大家都说我闲的没事干了,谁也不响应俺的号召,只有坦克10师的小刘愿意和我一起爬山。在1980年的6月的一个星期天,我们搞了两顶草帽,一人背着一个水壶就在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从后门出发了。走了2里多地就到了山地,开始时只是一些小高地,很快就到了蟠龙山角下,最初的一段比较缓,我们还有说有笑的在林中漫步,接着就是比较陡的土坡,越来越陡,后来就手脚并用了,最后到了50—60度,此时已经不敢往下看了,但我们的手脚还能抓住小树苗什么的东西,累了还能歇会,此时我们看山仍然很高,我们最初的估计显然是太乐观了,我们由此担心天黑前爬不上去,就想放弃了,可是看着脚下陡陡的坡,却怎么也没决心往下走。于是我们接着往上爬,但再上就不是爬了,是攀了,因为到了陡石地带了,山体在80度左右,感觉上基本是垂直的了,好在岩缝较多,独立的小灌木也可以抓到,我们还能继续往上行,此时太阳已经照在我们身上,在岩石上被烤的酷热难耐,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光了。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只有一个劲的往上死攀。当攀到离山顶还有100米左右高度时(我们不知道只有这么高,因为太陡了,我们根本就看不见山顶),从一个凸起的岩石翻上去,面前出现的是一面完全垂直的崖壁,没有岩缝,也没有任何植物,光溜溜的象一面混凝土墙一样横在我们面前,脚下只有一道1尺半宽的平面,像一条小路一样,但是是呈水平的。我们无法往上爬了,可又下不去,真是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此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当时真觉得今天肯定是要完蛋了,也觉得我们太孟浪,没有任何攀岩工具也不具备攀岩的功夫就来攀爬这个陡山(当然由于我们在学院是正对该山,所以看不出有那么陡,所以我们轻敌了),那时又没有手机,只好在这里等死了。那个沮丧啊。后来我说反正也是个完,咱们就能走多远走多远吧,我们就顺着那条水平的小路,脸和前胸贴着岩壁,两手扶着岩壁,横着一步一步的挪动,也不敢往下看,光觉得身后的山风吹得裤腿直往上撸。我们挪了一阵就发现我们顺着山体在向里转了,慢慢的路开始向上了,我们感到了一线生机,挪了好长时间,前面路又断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挡住了我们,在岩石和岩壁之间只有一条窄缝。小刘身材廋小可以过去,但此时他在我身后,是过不来的,只好我硬着头皮往里挤,裤带上的铁卡子都划得一道一道的,好几回被挤的完全动不了,在自己清醒的努力和小刘的帮助下,总算是挤过去了,要是那时俺象现在这样胖,肯定就杆戏了。从岩缝里挤着挤着岩缝慢慢变宽了,后来就能正常的攀爬了,我们在两边都是石壁的山缝里又攀了一段时间,终于攀上了山的次峰,这回面前真有一道石墙,不过是石块垒的,这当然挡不住我们了,上去一看主峰离得不远,地势也很平缓,山上地方很大,电视塔下守卫的警卫部队有几个人在和职工们照相,我们脚下的石墙很宽也很长,沿着石墙就能走过去,这石墙不知是哪个年代的防御工事,我们就走了过去,发现山的另一面是很平缓的,有一条能通车的路蜿蜒下去,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休息,也没找人喝水吃东西,在一种再生的兴奋中顺着公路就往山下走,一路上就见山的两面到处是开山取石做碾子磨盘的石匠,其中有个地方把一整块岩石切平,把底下凿空,准备拉走,不知道干什么用,但在当时要把那么大的石头运走恐怕不是容易事,一般的卡车是拉不动的。我们实际是背向装院方向走的,待走出山里时,离学院已经很远了,此时真是渴坏了,有澆灌庄稼的水渠,我们就要去喝渠里的水。被看水的老汉看见,把我们叫过去,让喝他带的水,那水可是真解渴了。老汉说沿着水渠走到装院是最近的。我们谢了老汉,一路蹒跚,好容易从前门回到学院,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小刘对我说“你这个臭主意真是坑人不浅啊”。我也只有苦笑了。吃完饭大家都来看我们的狼狈样。

通宝推:光年,常识主义者,少壮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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