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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海东青 -- 八面琵琶奏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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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海东青(十)梦狼,逐鹿

第九章 康宗梦狼,叔侄谁堪逐肥鹿

一、狼死谁手

老人抱着柄铁剑,卧在床上,望着窗外呼啸的风。“十月天,老天爷的脾气就暴了,爪牙就利了,撕扯大地,肆虐众生。唉,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五十二岁的完颜部酋长乌雅束,这么想着。

住处简陋,不过是临山向阳而建的半地窖式土窝棚,屋顶铺的是松桦树皮和茅草,用石头和着黑泥压着,从外望去很是低矮,象被山压低了头的囚徒。

屋内沿墙角砌了一溜火炕,臣子们前来议事,就各自爬上炕,腿上盖张狼皮。他让奴婢按人头把炕烧起,每人再端上碗野猪骨头汤,大家喝热了身子,便正经说话。而今人去屋空,只儿子谋良虎、侄女天湖陪着他。

“屋里好暖啊,老撒改非让人把土炕都烧起,唉,这太奢侈了。”

“伯伯,你都病成这样了,该享享福了。”天湖给他揉着受过锤伤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

“这孩子,说话憨直,竟象个男孩子,她就差没说我快死了。”乌雅束笑了,他喜欢这个侄女。天湖是弟弟阿骨打的小女儿,从小就跟谋良虎野在一起,象是他的尾巴。

军务已交给阿骨打,政务由撒改、阿离合懑等人合计着处理,大事才报他决断。阿骨打等人才华不凡,报他决断的大事不多。有闲暇却病痛难眠,他便靠在榻上,回味一生,跟后辈们絮叨絮叨:“从叔叔盈歌手里接过大位时,我四十二,那时我很有风采呢…”

“嗯,看看虎哥就知道了。”天湖笑嘻嘻地说。谋良虎蹬了她一脚,她私下里叫他“笨熊”。

“…盈歌在位时,把握住替朝廷平息萧海里叛乱的机会,咱们的队伍发展得很快,声势大振啊。我继位后,内忧外患可都来了。一江之隔的高丽,怕咱们壮大,到处怂恿周围的部落跟咱们开战。咱们一方面要跟高丽打、跟周围部落打,一方面还得小心翼翼地隐藏爪牙,忍受契丹人的欺辱。”

乌雅束冲天湖指指自己满脸的皱纹:“你看伯伯,就是这么忍啊忍地,熬啊熬地,成了把老骨头喽。”他笑了,一笑就咳嗽起来,数十年的刀疮箭疾,再加上病患折磨,他是处处透风了。

“伯伯,你喝了这药睡会儿吧,要不然咳得厉害了,别把心咳出来了。”天湖说着,已利落地把苦苦的药汁子,给乌雅束喂了下去。

“嗯,是该睡会儿了,唉,为了那件心事,又熬了一夜…”躺平了身子的乌雅束这么想着,脑子里迷蒙起来…

疲惫的乌雅束总算睡着了,还做了个梦:马鬃飞扬,他跨着心爱的“雪上轻烟”,和谋良虎在茫茫林海中追逐一只白狼。那白狼狐狸般狡猾、闪电般迅捷,他接近了它,发箭射它,却偏了;发箭再射,劲力不足。白狼跳开去,在不远处的山岗立着,探询地以黑幽幽的目光看着他。好美啊,那神情不正像女人吗?

他纵马狂追,终于把那白狼逼入山崖下的死角,一摸箭囊,却发现箭已用尽。他急得大喊:“谋良虎,谋良虎,你快射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喉咙里只发出焦急的呼呼声。

就在此时,有人纵马如黑云卷地般掠在他面前,从容地挽弓施射,那白狼如同柔顺的少女应声卧地。他抬眼望去,那个壮士,不正是他英武的弟弟阿骨打吗?

乌雅束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的汗静静流下。门外的风小了,谋良虎趴在床边睡了,野猪油灯的灯焰子轻轻摇晃。

女真人相信梦是天神的启示。这个梦重又勾起乌雅束睡前的心思---谁来继承大位?

看着熟睡的谋良虎,乌雅束充满自豪。他细心培育的儿子文武全才,正值风华正茂的二十六岁。他把粗糙的手抚摸儿子的腮鬓,又想起了儿子的点点滴滴:

虎儿出生时,他爷爷劾里钵多喜欢啊。他说:“嘿,这孩子相貌气质非比寻常,将来必成国器呢!”他还当即解下“火烈双刀”,让我放在虎儿枕边镇邪,他还说:“等虎儿长大成人,让他替我佩戴此刀。”

他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呢?君无戏言,他爷爷是希望虎儿将来继承大位啊!当时我还想:“爷爷爱孙子爱糊涂了,初生的婴儿,看得出什么呢?”

没想到,谋良虎从小就天赋非凡。九岁生日那天,他当着他爷爷的面射中了飞奔的野兔。他爷爷把他抱在膝盖上,胡子翘上了天,捏着他的小脸蛋夸他:“乖孙孙哦,你这么小就这么能干,把同辈甩出了好远一大截啊。”说完就把金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金碗赐给了虎儿。唉,他可从来没那样看过我

虎儿长大以后,高大英伟、武功也强,又机智果断、孝敬谦逊,部落里上上下下谁不喜欢他?他连逗女孩子都比别人强呢!

乌雅束象了解自己的手掌一样了解儿子,他知道谋良虎若继承大位,稍加磨练便将是一代英主。但是,乌雅束的痛苦在于,他不能给儿子这样的机会。因为,他的儿子生长于另一个英雄的阴影里,这个英雄就是阿骨打!

乌雅束坐起身子,细细地想起了阿骨打…

二、自古英雄出少年

与谋良虎一样,阿骨打从小就勇武擅射。有一次,大辽使节阿息保来访问完颜部。十岁的阿骨打把着跟自己身高相仿的长弓肃立在爷爷身侧,俨然小卫士一样。阿息保觉得他神态可爱,就随便逗了他一句:“瞧你那小样儿,拿着张大弓,能射箭吗你?”阿骨打昂首说:“能射。”

阿息保当他说孩子话,就继续逗他:“指哪儿射哪儿吗”?阿骨打真诚地点头。阿息保想指自己的耳朵,心想算了,便说:“那你射门外的飞鸟吧。”阿骨打走到堂前,望空连射三箭,三箭皆中飞鸟!

----这孩子太可怕了!阿息保即刻收起逗玩的神色,郑重地对左右说:“这孩子太…他长大了不得啊!”阿息保心里说:“这哪里是孩子啊,这分明是魔头出世!我刚才幸亏没拿自己的耳朵开玩笑。”

还有一次,爷爷劾里钵与纥石烈部头领谈判结盟的条件。双方各不服气,争吵起来。于是谈判暂停,双方吃饭喝酒缓和气氛。酒足饭饱后出外散步,忽见不远处有个小土包。其实那不是小土包,正经是一个山头。但喝酒之后,一切目标都显得小,正所谓“远望群山,一锅窝头”!

劾里钵意气风发:“弟兄们,咱们射穿那个土包,解解酒气!”一帮英雄纷纷说好,各自引弓发箭----糗大了,竟然谁也射不到那土包。

场面尴尬,纥石烈部头领窃笑。这时,年方二十岁的阿骨打从容上前,说:“让我试试吧”。他弯弓施射,一箭射中土包!

劾里钵欣慰之余,亲自向小土包走去:“我就纳闷了,一个小土包,这么难射到?”他竟然走了三百二十步,群雄震撼。完颜部公认最善射远的是劾里钵的异母弟,好称“神射将”的谩都诃,劾里钵特意把他叫来,命他奋力射一箭,结果比阿骨打差了一百步远。要是谩都诃跟阿骨打打赌,输一步往脸上划一刀,谩都诃的脸就成饺子馅了!

劾里钵高兴坏了,他对谩都诃说:“我罚你为阿骨打刻一个石碑,立在箭落的地方。从此以后,你这神射将的名头该拱手让人了。”谩都诃心服口服,连声答应。

观看了射箭表演的纥石烈部头领欣然与劾里钵结盟,但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尊贵的劾里钵,你有健壮得如同老虎的儿子,我有像鹿一般美丽的姑娘,让他们结合在一起吧。”劾里钵哈哈大笑,欣然同意。

躺在床上的乌雅束翻了个身,继续思考着:“阿骨打长到青年时,更获得了谋良虎所没有的财富,那就是‘带兵的历练和传奇’。”又一个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

三、铁掌狮子吼

卜灰城外,二十三岁的阿骨打上身仅披短甲,正英姿勃勃地徒步指挥部队合围。这是他第一次作为统帅带兵,就成功地将卜灰首领窝谋罕围困在城中。

窝谋罕躲在箭垛后面,对他左右的大将指点着:“看哪,看哪,看见没?就是那个,只穿短甲、指手画脚的那个,那就是阿骨打!很厉害啊,无人能敌哦!”

窝谋罕手下第一勇将太峪听不下去了。他胯下“霹雳兽”,掌中“破甲穿山矛”,也有万夫不挡的威名。主公这么啧啧称赞对手,是对部将莫大的侮辱。

他拒绝再听,下城跨上马背,趁围城军队尚未合围、阿骨打正忙于指挥的混乱局面,突然从城门中闪出、咬着发辫拍马疾进,要在苍茫暮色中以一枪突刺结果阿骨打性命。

完颜部的士兵喧哗着,紧张地排列成尚不熟悉的攻城阵型。太峪默默纵马突进,象在深海中滑行的鱼。

阿骨打猛然察觉骤然卷起的杀意,太峪凶狠的目光迫在眉睫。阿骨打来不及拔刀抵挡!

太峪枪已刺出、穿甲入肉,疼痛使阿骨打作出了本能的反应,他嗨地大吼一声,挥掌往太峪来抢劈去,只听“喀嚓”一声,杯口粗的枪杆击断,但断枪已斜斜割入阿骨打的左肋。

阿骨打忍痛拔出断枪,将其反刺入太峪坐骑“霹雳兽”的胸膛。铁掌、虎吼、断魂枪一气呵成,“英雄不识阿骨打,纵然偷袭也枉然”!

太峪是卜灰部第一勇士,历经腥风血雨、见过大阵仗,但面对阿骨打,他大惊失色,弃马落荒而逃,逃跑时走了顺拐,从此沙场上再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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