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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翻译】弗·福赛思的最新作品《眼镜蛇》第一章 -- 简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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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眼镜蛇》第五章

盖伊·道森在跑道上准备就绪,他轻轻点住刹车,再次检查了闪着荧光的仪表,看了看反射着阳光的跑道,向控制塔提出起飞请求,等待“跑道已清,可以起飞”的指令。

指令来了,他向前松开两个油门。在他身后,两个低吼的斯倍式劳斯莱斯引擎骤然咆哮起来,这架老式布莱克本“掠夺者”攻击机开始滑跑。这一刻总是让这位资深飞行员十分陶醉。

到达起飞速度后,这架退役海军轻型轰炸机的体态也变得轻盈起来,轮子的摩擦声停止了,机身翘起,直插非洲的广袤蓝天。作为开普敦国际机场私人飞机场的桑德城在身后越变越小,逐渐消失。飞机仍在爬升,道森把第一段航程调到纳米比亚的温徳和克方向,这是一条向北长途航行途中简便快捷的航线。

道森比他驾驶的这架老战机还要大一岁。他生于1961年,当时“掠夺者”才刚刚投产。第二年它加入英国海军航空兵的战斗序列,开始了其辉煌的战斗生涯。它起初是为对抗前苏联的“斯维尔德洛夫”级巡洋舰而设计,实践证明,它性能卓越,因此直到1994年才退役。

海军航空兵将“掠夺者”部署在航空母舰上,直到1978年才将其退役。皇家空军对“掠夺者”十分赞赏,在1969年引进了岸基型,一直让其服役到1994年。与此同时,南非买了16架“掠夺者”,直到1991年才让其退出战斗序列。很少有军事迷知道,南非曾用它来携带原子弹,在“彩虹革命”前夕,白人政权销毁了全部6枚原子弹(有3枚在销毁内部装置后送进博物馆)并将“掠夺者”退役。2011年1月的一个早晨,盖伊·道森驾驶的就是世界上仅存的3架“掠夺者”之一,这3架飞机是战机迷们抢救出来保存在桑德城供游客乘坐的。

飞机继续爬升,道森在蓝色的大西洋上空转向正北,飞向绵延在纳马夸兰和纳米比亚的贫瘠赭色沙漠。

他这架前皇家空军的“掠夺者”S.2型可以爬升到35,000英尺,飞行速度可达8马赫,每分钟消耗80磅燃料。不过这次航程较短,燃料够用。“掠夺者”的8个内置油箱已经加满燃料,再加上投弹舱门口的油箱和两个翼下油箱,可以使飞机的全负荷达到23,000磅,在最佳功率下航程可达2,266海里。而温得和克远远不到1,000海里。

盖伊是个快乐的飞行员。1985年,他还很年轻,却进入南非空军24中队,成为精英中的精英。尽管速度更快的法国“幻影”战斗机也在同期服役,但“掠夺者”20多年的战斗生涯造就了其特殊的地位。

“掠夺者”有一个独特之处是配有旋转舱门的全封闭炸弹舱。大小差不多的同类轻型轰炸机大多将炸弹挂在机翼下方。全封闭炸弹舱使得机身阻力变小,大大提高了航程和航速。

南非人将炸弹舱扩容,以便装下在以色列协助下秘密研制多年的原子弹。有一项改装是将一个巨大的油箱装进封闭炸弹舱,使“掠夺者”的航程无与伦比。其航程和续航力使“掠夺者”可以在高空中“闲荡”,一位身材削瘦硬朗,沉默寡言的美国人也因此在10月来到了桑德城,他叫德克斯特。

道森原本不愿意把他的“宝贝”租出去,但全球信贷危机使他用于投资的退休金大大缩水,而美国人的出价十分诱人。他从一年租约中赚的钱足以把他拖出机舱。

他决定亲自把自己的飞机一路飞到英国去。他知道在林肯郡的斯坎普顿有一个英国皇家空军的旧机场,一群“掠夺者”爱好者经常在那儿举行私人活动。爱好者们也保存了两架“掠夺者”,但不适合飞行。他很熟悉这些飞机的状况,因为英国和南非两地的爱好者一直保持联系,那个美国人显然也很熟悉。

道森的旅程又长又累。他身后的领航员座舱一直是留给付费乘客的,但幸亏有全球定位系统,他可以一个人从温得和克飞跃南大西洋,到达在茫茫大海中露出头的英属亚松森小岛。

在晚上再次加油后,他又飞到佛得角群岛的萨尔机场,然后经由西属加那利群岛到达英国的斯坎普顿。

盖伊·道森知道他的美国金主已经在每个停留点预付了加油和过夜的费用。但他不知道德克斯特为什么租这架退役海军攻击机。实际上有3个原因。

德克斯特在各地找了个遍,尤其是在美国本土,因为美国有很多旧战机收藏迷,他们一直对旧战机进行保养,使之适于飞行。最后他找到了南非的“掠夺者”,因为她不起眼。她可以被当成是不能使用的博物馆展品,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进行展览。

她易于维护,机身坚固到无从拆解。在她身上连续敲敲打打也动不了她一根毫毛。

在盖伊·道森把他的宝贝带回出生地途中,只有德克斯特和眼镜蛇知道,这架“掠夺者”不是去博物馆,而是要重回战斗。

···········

2011年2月的一天,胡里奥·鲁兹先生到达了马德里巴拉加斯机场的4号航站楼,这一次迎接他的队伍要大得多。

卡尔·德克斯特和稽查员帕科·奥特加已经在广场等着了,他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从海关大厅门口涌出的人流。两人都站在报摊旁边,德克斯特背对着到客流,奥特加匆匆浏览着杂志。

多年以前,德克斯特退役离开军队拿到法律学位后在纽约担任法律援助顾问,他有很多“客户”是西班牙裔,因此他觉得学习西班牙语很有用处。于是就开始学习。奥特加对他的西班牙语水平印象很深刻。很少有哪个“扬基佬”说得体的西班牙语。奥特加也就没必要结结巴巴地说英语了。他一动不动地低声说:

“他来了。”

德克斯特毫不费力地认出来了。他的同时毕晓普已经从波哥大法律协会的档案里下载了一张会员照。

这个哥伦比亚人和以前一样一成不变。他坐上饭店礼宾车,手拿公文包,让司机把小手提箱放进行李箱,舒舒服服来到皇家别墅饭店。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跟上了礼宾车,而已经登记入住的德克斯特也先一步到达饭店。

德克斯特带了3个人来马德里,都是从联邦调查局借调的。联邦调查局方面很好奇,但所有的质问和反对都被总统授权令拒绝了。有个人可以突破任何闭锁系统。而且很快。德克斯特十分强调速度。他已经解释过可能遇到的问题,但这个开锁高手只是失望地耸耸肩。就这么简单?

另一个人可以在几秒钟打开信封,扫描内容,然后封上信封而不被察觉。第三个人是放哨的。他们没在皇家别墅饭店投宿,而是住在200码开外的地方,随时用手机联络。

哥伦比亚人到达时,德克斯特就在大堂。他知道这个律师的房间,已经侦察了路线。他们很幸运。房间在一个长廊的尽头,电梯在另一头,这就大大降低了被意外突然打扰的可能性。

关于跟踪目标,德克斯特早就熟悉穿着风雨衣站在角落里假装读报或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廊里之类的老一套,这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他更喜欢用常见的场景做掩护。

他穿着一件显眼的衬衣,一边埋头看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吵吵嚷嚷地跟一个他称为“小乖乖”的人打手机。鲁兹朝他看了一眼,得出结论后就置之不理了。

这个人接下来的行动就像节拍器一样按部就班。在房间简单地吃了份午餐,然后好好睡了个午觉。他在4点钟又出现在”伊斯特47“咖啡馆,喝了一壶伯爵红茶然后为晚餐预定座位。似乎他对马德里其他很多高级餐馆——以及10月清爽的夜晚——毫无兴趣。

几分钟后,德克斯特和他的队伍到了房间外的走廊。放哨的留在电梯门口。每次有人上前停住电梯开门,放哨的就会暗示他马上要下去。他彬彬有礼地堆着笑,门也随即关上。电梯下去后,同样的戏会再演一次。不需要玩把鞋带系上又解开的差劲儿把戏。

开锁高手只花了18秒就用一件奇妙的高科技小玩意儿打开了套间的电子门锁。进去后,三个人动作很快。小手提箱大开着,里面的东西要么挂在衣柜里,要么整齐地放进抽屉。公文包在一个柜子上。

公文包上了转盘式密码锁,密码由0-9等数字组成。开锁高手把一个拾音器放在锁上,耳朵带上听音器,一边拨动转盘一边仔细聆听。密码数字一个接一个地到达了设定好的凹槽,黄铜搭扣轻轻地跳了起来。

里面的东西主要是文件。扫描仪开始忙活了。一支戴着白丝手套的手拿着存储器把所有信息都存进去了。没看见信。德克斯特也戴着白手套,他把包盖的各个口袋都翻遍了。没信。他点头示意翻一下橱柜,房间里一共有6个。最后,在等离子电视下面发现了保险柜。

保险柜质量不错,但抵御不了技术,技巧,以及那个在匡蒂科安防实验室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密码是胡里奥·鲁兹在波哥大律师协会的会员号前4位数。信在里面:信封狭长,信纸挺括,白色纸张。

信封是用信封盖自带的粘胶封上的,但信封口还粘上了一层透明胶纸。开信封的人研究了几秒钟,从他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器械,似乎是像熨衬衣领一样烫封口。活干完了,信封盖乖乖起来了。

白手套轻轻拿出3张折着的纸。开信的人拿着一个放大镜检查是否放进了头发丝或细棉丝以提示信件是否被偷看。没发现。显然,发信人完全相信律师会原封不动地把信交给拉蒂泽雅·艾瑞娜。

信件复制后被放回原处;信封用一种无色的液体重新封好。信被丝毫不差地放到保险柜被打开前的原位;保险柜被重新关上,数字转盘也原原本本地复位了。这3个人关上工具箱离开了。

放哨的在电梯门口摇摇头。目标没有出现。就在此时,电梯升上来停下了。放哨的迅速通过楼梯门步行下到楼道。时间掐的很准。电梯门开了,鲁兹先生走了出来,准备回房间好好洗个澡,看看电视,再出去吃晚饭。

德克斯特和他的队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们在那儿将扫描的公文包信息下载下来。他会把所有的信息都转给奥特加稽查员,除了那封信,他正读着呢。

他没有去吃放,但把他的人部署在餐厅另一头的餐桌上,和鲁兹的桌子相对。他们报告说那个女孩来吃饭了,拿着信向信使表示感谢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德克斯特换班吃早餐。他看见鲁兹占了一张靠墙的两人桌。那个女孩和他见了面,递交了她自己的信,鲁兹把信放进了胸口内袋。女孩很快喝完咖啡,微笑着致谢后离开。

等哥伦比亚人离开后,德克斯特抢在服务员去收拾空桌子前走过那张桌子并踉跄了一下。他把哥伦比亚人的空咖啡壶扫到了地毯上。他一边骂自己奔,一边从桌上拿了张餐巾去擦溅出的污渍。一个服务员快速上前坚持由自己来处理。当这个年轻人低下头去时,德克斯特从那个女孩用过的杯子旁拿了一张餐巾,把杯子包好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在一连串道歉和不断得到保证“不要紧”后,他走出了早餐厅。

“我希望,”当他们坐在一起注视着胡里奥·鲁兹进入古兹曼银行后,帕科·奥特加说,“你同意我们把他们都抓起来。”

“会有这么一天的,帕科,”美国人说,“会有你显身手的时候。但现在不行。他们的洗钱规模很大。非常大。其他国家的其他银行也卷进来了。我们想全面掌握。让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一网打尽吧。”

奥特加咕哝着同意了。和所有侦探一样,在最后一击前他总要进行几个月的监视。耐心的确很有必要,但也很折磨人。

德克斯特说了谎。他并不知晓除古兹曼银行以外的洗钱活动。华盛顿那个眼神冷峻的人会在眼镜蛇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后刮起一阵旋风,但现在还不能说。

他现在想回国了。他已经在房间里读过那封信。是一封充满爱意的长信,洋溢着对这个女孩的安全和幸福生活的关切,结尾简单地署名为“爸爸”。

他猜测胡里奥·鲁兹会保存好回信须臾不离身。在坐头等舱回波哥大时,他可能会睡着,但要在机组成员的注视下把公文包在他头上“倒”一下是不可能的、

在德克斯特采取任何行动前,他只想知道这一点:谁是拉蒂泽雅·艾瑞娜,谁是爸爸?

·········

3月初德克斯特回来时,冬天开始对华盛顿放手了。森林也将换上绿装,把首都附近的弗吉尼亚和马里兰遮掩起来。

在果阿以南的开普尔船厂,麦克格雷格依然在有毒化学品的恶臭和酷热中挥汗如雨,他发来一条信息。两艘运粮船的改装工作已接近尾声。它们即将在5月完工等待交接,去完成它们的新使命,他说。

他认为它们的使命就是他被告知的。一个实力雄厚的美国大财团想涉足寻宝业,装备了两条船进行深海潜水和残骸发掘。生活舱供潜水员和船员居住,工作舱用于装备调适,大隔舱用于部署一架观测直升机。合情合理;就是不真实。

把运粮船改装成伪装船的最后工作要在海上完成。重装海上突击队员会入住,工作舱和武器库会存入一些致命装备。他得到反馈,活干得不错,有两队船员会飞过来接管。

船只证明文件早已备妥,如果有人要的话。旧船消失了,两艘即将起航的船被重新命名为“切萨皮克号”和“巴尔莫勒号”。他们的船主在阿鲁巴的一家法律事务所登记,挂那个小岛国的(方便)旗,凭特许执照把粮食从生产小麦的北方国家运到嗷嗷待哺的南方国家。没人知道它们的真实身份和使命。

联邦调查局的实验室针对那个在马德里皇家别墅饭店拿过咖啡杯的女孩出示了一份详尽的DNA报告。卡尔·德克斯特确信她是哥伦比亚人,这一点已经得到奥特加稽查员的证实。但在马德里学习的的哥伦比亚年轻人数以千计。德克斯特急于了解的是谁和那个DNA样本比配。

理论上至少50%的DNA源自于父亲,而他十分肯定这个“爸爸”在哥伦比亚。那么这个让可卡因行业的大玩家,尽管干的是“技术活”,替他当邮差的人是谁?为什么他不邮寄?要把这些问题弄清楚很难,但他还是向警方反毒部门的情报主管多斯桑托斯上校提出了请求。在等待回复时,他进行了两次短途旅行。

在巴西的东北海湾外,有一片不起眼的群岛,由21个小岛屿组成,人们以最大岛的名字给这个群岛命名:费尔南多-迪诺罗西亚群岛。该岛长10公里,宽3.5公里,总面积为26平方公里。群岛唯一的镇名为雷梅迪奥斯镇。

它和法国的魔鬼岛一样,也曾是个监狱,岛上的原生密林被砍掉了,以防囚犯用木头做木筏逃跑。后来,灌木丛取代了森林。为远离尘嚣,有些巴西富豪在那儿建起了度假别墅,但那儿也有让德克斯特感兴趣的飞机场。这个机场由美国空军运输司令部在1942年修建,是部署美国空军“捕食者”和“全球鹰”无人机的绝佳地点,这些无人机性能卓越,可以长时间滞空并用照相机,雷达和热传感器侦察目标。

他以加拿大旅游开发商的名义飞到这里看了看,在证实自己的想法后又飞回去了。他又去了哥伦比亚。

到2009年,乌里布总统有效地镇压了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最擅长的绑架勒索恐怖活动。而以唐·迭戈·埃斯特万为首的卡特尔实力雄厚,极富效率,乌里布总统的扫毒工作饱受挫折。

那一年,乌里布邀请美国空军进驻哥伦比亚,借助他们的先进科技进行扫毒,从而得罪了由强硬左派执政的邻国委内瑞拉和玻利维亚。美军设施分布在哥伦比亚的7个军事基地。其中一个在马兰波,位于北部海岸的巴兰基亚地区。德克斯特扮成获五角大楼授权的严肃军事作家去了那儿。

在逗留期间,他找了个机会飞往波哥大去会见威严的多斯桑托斯上校。美国驻军把他送到巴兰基亚机场,他赶上了去首都的班机。从温暖的热带海岸到山中之城,温度下降了20度。

美国缉毒署和英国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在波哥大的主管都不知晓德克斯特的身份和眼镜蛇要进行的行动,但他们分别从海军大道和艾伯特堤岸大街的总部得到与之合作的指示。他们的西班牙语都很流利,多斯桑托斯的英语也很棒。他很惊讶这个陌生人会提起两周前提交的一个DNA样本。

“你在这个时候来访真是很奇怪,”这个年轻有为的哥伦比亚侦探说,“我刚得知匹配人。”

他关于如何找到匹配对象的解释比德克斯特的到来还要奇怪,多斯桑托斯认为是一个纯粹的巧合。DNA技术落地哥伦比亚的时间很晚,因为阿尔瓦罗·乌里布的前任政府很吝啬。而他增加了预算。

多斯桑托斯如饥似渴地阅读了每一篇和法医学技术有关的文献。他比他的同事更早意识到,有一天DNA技术会是确定人们身份的利器,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后者更多些)。在他的部门实验室开始运用这个技术前,他已经开始尽可能地广泛搜集样本。

5年前,一名位列缉毒队歹徒名单的人遇上了车祸。这个人从没被起诉,怀疑或逮捕过。任何一个纽约的民权律师都会让多斯桑托斯因其所作所为丢掉饭碗。

在唐创建卡特尔之前很久,他和他的同事就确定这个人是个重量级的职业歹徒。他销声匿迹了很多年,有两年甚至没人提起过他。如果他就是他们猜测的那个重量级人物,他可能会整天东躲西藏,不断变换伪装,不断从一个藏身处搬到另外一个。他可能靠用后即弃的一次性手机联络别人,他可能有50个这样的手机,用完后扔了再换。

多斯桑托斯去医院偷走了用来给车祸受害者鼻子擦血的药棉。在技术手段跟上来后,DNA的身份被确定并存档。这份DNA和华盛顿送来要求协查的样本有50%的相似度。他一头扎进档案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是一张冷酷无情的刀疤脸。鼻梁断了,大眼睛凸出来,灰头发剪成了板寸。这种照片是10年前照的,但泛黄的照片倒是可以展现出这个人现在应该长成什么样。

“我们已经确定他是唐核心圈子里的人,他派遣代理人贿赂海外的腐败官员,让卡特尔的产品通过欧美的港口和机场。就是那些你们称之为‘老鼠’的人。”

“我们能够找到这个人吗?”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的人问。

“不能,要是找得到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了。他是卡塔赫纳人,是个老手了。老手们都不愿意远离他们的老巢。而他隐藏得很深,没人见过他。”

他转向德克斯特,那个提供极为近似DNA样本的人。

“你永远不会找到他的,先生。如果你到处找的话,他可能会杀了你。即使你抓住他了,他也不会屈服。他不仅冥顽不化,而且狡猾奸诈。他从不旅行;总是派代理人替他工作。而且我们知道唐对他绝对信任。你的样本很有趣,但恐怕对我们没什么用。”

卡尔·德克斯特看着罗伯托·卡德纳斯那张油盐不进的脸,看着这个掌握“老鼠名单”的人。他是那个马德里女孩的慈祥爸爸。

············

巴西的东北边缘山峦起伏,沟谷纵横,高山不多但植被茂盛。那儿还有面积达50万亩的牧场、草场,无数从山上留下的涓涓溪流为其提供了丰沛的水源。因为它们的偏远和辽阔,要到那里的庄园只能靠空中运输。所以每个庄园都拥有一条飞机跑道,有时甚至有好几条。

当卡尔·德克斯特搭乘民航飞机从波哥大飞回迈阿密和华盛顿,有架飞机正在一条上述的跑道上补充燃料。这是一架比奇“空中霸王”商务机,由两名飞行员驾驶,装有两个油泵,以及一吨可卡因。

在加油车给主油箱和两侧的副油箱注入燃料时,机组成员正在荫凉的棕榈屋里打瞌睡。接下来有一整夜要飞。一扎扎百元美钞已经装进了一个公文箱送过来了,用来支付加油和停留的费用。

如果巴西当局对这个离福塔雷萨海港200英里的博阿维斯塔牧场有所怀疑,他们也拿它没办法。牧场之远足以使任何有陌生人进入的迹象被轻易发现。对其进行监视也无济于事:运毒飞机可以凭借GPS系统和加油车在几英里外回合,然后逃之夭夭。

对牧场主而言,依靠停留加油所赚的钱远远超过经营牧场的回报。而在卡特尔看来,在飞往非洲时必须稍作停留。

通称为“空中霸王”的比奇C-12型飞机由比奇公司设计制造,装有两个涡轮螺桨发动机,是19座通用性小飞机。它的买主遍及全球。后来人们把座椅拆除,将它改装成货机和通用型运输机。而这架在博阿维斯塔的午后阳光中等待起飞的改装型飞机要更特别一些。

这种飞机并非为飞越大西洋而设计。在加满2500升燃料后,这种装有两台加拿大普惠式发动机飞机可以飞行708海里。这种长途飞行必须在气流平稳,加满油的情况下才能完成,还得为启动,滑行,爬升和降落诸环节留下余地。想从巴西海岸飞到非洲无疑会在茫茫大洋中坠机。卡特尔在哥伦比亚的丛林机场建起了一些隐蔽的秘密车间,这种可卡因运输机在里面进行了改装。聪明的技师加装了副油箱,不是在机翼下,而是在机身里。通常会在货仓里一边装一个,把前面通往驾驶舱的通道挤得满满的。

使用技术手段是很费钱的,而人力却很便宜。飞机没有用发动机的电力驱动把油从副油箱注入主油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苦力”。如果在茫茫黑夜里主油箱空了,这两个人就会用油泵给主油箱手动注油。

飞行路线很简单。第一段航程是从哥伦比亚丛林里的隐蔽机场起飞,起飞地点会不断变换,不免引起多斯桑托斯的注意。飞行员会飞1500英里穿越整个巴西在第一个晚上到达博阿维斯塔。飞行员在马托格罗索雨林的夜空保持5000英尺的高度,没人看得见。

天快亮时,机组成员会饱餐一顿,然后睡觉避暑。黄昏时分,空中霸王会再次加满油,准备在新世界和旧世界之间的距离最短处飞上1300英里。

当天晚上,随着最后一丝光亮从博阿维斯塔牧场上空消失,空中霸王的飞行员在习习微风中昨晚最后检查,开始启动飞机。飞机总重量是制造商规定的最大重量15,000磅。起飞距离是1200,但飞行员可以利用1500多米压平的草地。飞离博阿维斯塔时,天空的星星在闪烁,热带夜幕被拉下了。

人们常说有老飞行员和勇敢的飞行员,但没有勇敢的老飞行员。弗兰西斯科·庞斯已年过50,多年在官方手册从未提及的简易机场飞进飞出。因为他的谨慎他才飞到现在。

他的飞行路线得到事无巨细的精心策划。在坏天气里他从不开飞机,而当晚的天气预报说一路上都有速度20节的适宜顺风。他知道在航线另一头没有现代化机场,只有一个丛林里开辟出来的简易机场,由排成一排的六辆越野车提供照明。他知道,当他到达时,地面会向丝绒般的夜空发射点-点-横的灯光,这个信号表明,没人在这个温暖的非洲之夜打伏击。和往常一样,他会在5000至1万英尺之间的高度飞行而不需要吸氧,这取决于云层的高度。当然,他一路上都会根据需要穿越云层,但在月夜里飞掠云层更加惬意。

尽管是朝着日出的方向朝东飞,尽管要算上3小时的时差,还要从停在丛林里的加油车那里补给燃料,飞行时间也不过6个小时,他会在非洲的太阳露出淡红色光线前从非洲海岸返航,卸货后的飞机轻了1吨。

然后是报酬。后面的两个加油工在工作3昼夜后会每人拿5000美金,这对他们来说是比不小的财富。“庞斯机长”,他喜欢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会得到10倍的报酬,他很快就会致富退休了。而现在,他运的货在欧洲大城市的街头会卖到一千万美元。他没觉得自己是坏人。他只是个干活的。

他看见了右机翼下方的福塔雷萨灯光,然后漆黑的海洋取代了黑乎乎的丛林。一小时后,当费尔南多-迪诺罗西亚群岛在他的左机翼下方掠过后,他核对了时间和方向。航速了250节,达到了最佳航速,时间和航向也正确。然后他碰到了云层。飞机爬升到1万英尺继续航行。两个加油工开始泵油。

他正朝着几内亚比绍的库法尔机场飞行,这是多年前阿米尔卡·卡布拉尔领导争取从葡萄牙独立时在丛林里开辟的机场。现在是巴西时间晚上11点。还有一个小时。星星在头上闪耀,下面的云层也变薄了。完美的天气。两个加油工还在泵油。

他再次检查了自己的位置。这多亏了神奇的全球定位系统,由4颗卫星导航,这是美国为世界做的贡献,免费使用。这个系统使得找到一个漆黑的丛林机场和在内华达沙漠找到拉斯维加斯一样容易。和从巴西海岸飞来时一样,他依然保持着040度的航向。现在他向右转了几度,下降到3000英尺,看见了曼索阿河上的月光。

在这片漆黑的土地上,他看见了几点黯淡的灯光。那就是机场;人们肯定在等待里斯本飞来的航班,否则他们不会浪费发电机的。他把速度减到150节,继续寻找库法尔机场。在黑夜里,哥伦比亚人会一直等着,努力去听普惠式发动机的轰隆声,这种声音可以盖过蛙鸣和蚊子叫,从很多英里之外传来。一个光照强度达上百万烛光功率的镁光手电发射了一根白色光柱,直射到他头顶上。这表明庞斯机长靠的太近。他闪了几下着陆灯后转向了,然后来了个急转弯回来。他知道跑到是东西向。在无风条件下他可以从两个方向着陆,但吉普车会按事先约定停在跑道西端。他需要从他们头上掠过。

放下起落架,打开襟翼,减速,他准备最后着陆。在他前方,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这个地方现在跟白昼一样。他驾驶飞机以100节的速度在越野车上方10英尺处咆哮而过。空中霸王现在把速度稳定在84节,和往常一样。他还没有关掉发动机和飞行系统,几辆“牧马人”就从两边追上来。在他后面,两个苦力浑身汗湿,已经累瘫了。他们连续泵了3个多小时,还剩下最后50加仑的油在副油箱里晃荡。

在飞行期间,弗兰西斯科·庞斯严禁吸烟。有些人容忍吸烟,结果由于汽油挥发,一个火星就把飞机变成了火球。现在安全着陆了,四个人全都把烟点着了。

这是4个哥伦比亚人,领头的是负责卡特尔在几内亚比绍所有行动的主管伊格纳修·罗梅罗。这批货数量庞大,值得他亲临现场。几个本地人拖下20个货包,可卡因总重量达1吨。他们走向一个装了拖拉机轮胎的皮卡车,一个哥伦比亚人把他们拖走了。

坐在货包上的是6个几内亚人,他们实际上是加洛·迪亚洛将军派来的士兵。在连傀儡总统都缺位的情况下,由他统治这个国家。似乎没人想干这种工作。这种工作没人干得长。奥妙就在于,只要可能,就抓紧时间贪上一大笔钱,然后退休去葡萄牙的阿尔加夫海滩,再找几个年轻的女士做伴。这个“只要可能”就成为一个大问题。

加油车司机把管子连到飞机上开始加油。罗梅罗从自己的热水瓶里给庞斯倒了被咖啡。庞斯闻了闻。上好的哥伦比亚咖啡。他点头致谢。在当地时间4点差10分,一切就绪。混身散发着汗味和烟草味的佩德罗和帕博罗爬到飞机后面。在主油箱的油没用完之前,他们还可以休息3个小时。然后就接着泵油到巴西。庞斯和刚刚摸着门道的年轻副驾驶向罗梅罗告别后走进了驾驶舱。

“牧马人”变换了位置,所以当探照灯打开时,庞斯机长只需要掉个头朝西起飞。4点差5分,他起飞了,轻了1吨的飞机很快离开了还沉浸在黑暗中的海岸。

在他身后的丛林某处,这吨可卡因将存放在一个秘密仓库,并被精确地分装成小包。大部分会装上50中交通工具中的一种,以20种不同运输方式中的某种方式运到北方。正是这种小包扩散的方式使眼镜蛇确信可卡因一旦落地就无法查获。

而在西非各地,不是用金钱,而是用可卡因来酬谢当地的协助,这种协助可能来自最高层的总统。把可卡因转换成财富是他们的事。他们建立了一个平行的附属交通网络,已是向北方运,但由黑非洲人自己专营。此时尼日利亚人就参与进来了。他们主导了非洲内部的贸易,然后把他们的货通过遍及欧洲的成百个尼日利亚社区独家销售。

早在2009年,非洲内部就产生了问题,早晚有一天唐会为之勃然大怒。有些非洲盟友不想只拿佣金。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毕业成为大玩家,然后直接从生产地进货,不再拿一点残羹冷炙,不再让白人拿走巨额利润。但唐得为他的欧洲客户服务。他拒绝把非洲人的级别从帮工提升到平等的合作伙伴。

··············

伊斯德罗神父和他的良知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还祈祷了好几个小时。他可以向教省总主教求助,但那个高层人物已经提出了建议。这个建议是以私人名义提出的,教省牧师们不必受这个建议的约束。但伊斯德罗神父无法不感到约束。他感到进退两难。他有一个加了密的小手机。这个手机只能拨打一个号码。拔打号码后会听到一段录音;流利的西班牙语,但带点美国口音。他还可以发短信。或者保持沉默。是那个躺在卡塔赫纳医院的少年最后促使他下了决心。

在教区所辖码头附近,有大量少年来自赤贫的劳工阶层家庭,这个少年就是其中一员,他给这个少年施过洗礼,后来又给他施过坚信礼。在被召唤过来做临终祈祷时,他坐在床边,双手捂着脸哭泣起来。

“我赦免你的罪过,”他喃喃地祈祷着。“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他在空中划了个十字,少年得到了赦免,去世了。他的姐姐拉上白色的布单盖住了他的脸。一剂超量的可卡因带走了14岁的生命。

“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过?”当他步行走过黑黢黢的码头街道回家时,他回想起赦免仪式那一幕,不禁这样问沉默的上帝。当天晚上,他打了个电话。

他认为自己没有辜负科特斯夫人的信任。尽管她现在搬到了波帕山下时髦小区里的一栋小别墅,但她仍然是自己的教民,在贫民窟里出生成长。她的丈夫胡安不信神,也不参加弥撒。但他妻子参加,还带着孩子,一个可爱的男孩,和一般男孩一样勇敢淘气,但心地善良,笃信上帝。他妻子没在忏悔时讲那些事情,还祈求他的帮助。所以他没有打破对忏悔保密的规则。所以他打了电话留了言。

24小时后,卡尔·德克斯特听到了留言。这时保罗·德弗罗来了。

“卡塔纳赫有个人,是电焊工。人们叫他‘天才工匠’。他为卡特尔工作。他在钢制货柜里面安装的隐蔽间十分巧妙,几乎不能探测出来。我觉得我应该见见这个胡安·科特斯。”

“那就去吧,”眼镜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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