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一个操盘手的期货人生--《作局》 -- lily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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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8 爆仓

在胥城大厦附近的某个宾馆里,这出戏的总导演赵义雄正乐滋滋地看着交易屏幕。剧情按照他的设计在发展,先通过散布利空消息,吸引苏州帮的卖盘,完成吸盘后,又散布利多消息,并强行抬拉。接下来就是拼实力了。他的策略就是速战速决,通过连续几个涨停实现完全控盘,将空方逼得爆仓。

许怀忠坐在胥城大厦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眼睁睁地看着多方嚣张,但又不敢还手。上午他一直在打电话调动资金。中午他午饭都不吃,心急火燎地召集苏州帮在自己公司的会议室里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气很差,大家的脸色都不好,都在埋头抽闷烟。多方通过掌控舆论,在已经实现了完全控盘的局面下,今天上午只投入了一千六百万元交易保证金,而若按照这个价格收盘的话,今天空方就赔了近五个多亿。空方输钱,就意味着多方赢钱。多方可以把赚来的钱,继续投资于交易保证金,进一步推动价格上扬,这就是所谓的“金字塔式交易法”。当然,若价格下跌的话,空方将赢钱,多方将损失更多的钱。

会议室外,客户们也在窃窃私语,受经纪公司的影响,他们大多也是持有空仓,心情非常不好。他们也寄希望空方主力通过协商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改变现在的局面。

费伟心情相当好,他在想,还好没有像胡老四那样做空。他手上都是多仓,昨天李玲玲几乎是满仓做空的,他是瞧在眼里的。他现在就要赌一把,输赢的代价就是李玲玲这个香艳的美人。一高兴,他竟然哼起了歌。

吃午饭的时候,李玲玲悄悄把他拉在一边,低声和他商量,若今天是涨停板的,麻烦他再借点钱给她。

费伟面露难色,婉转地拒绝了,说:“小李,我最近生意上周转也有点问题。”

眼瞅着猎物已经上钩,费伟自然是不愿意让它逃走的。乐在心里,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在年轻女人面前,中年男人都是狡猾的。

李玲玲很失望,她已经觉得自己这把已经做错方向了,心里非常着急。而这个费伟今天的态度似乎与当初借钱给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一切,潘国强都看在眼里。对李玲玲的一举一动,他都特别关心。

从赢钱到输钱,胡老四再也坐不住了。他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有这样才能解除点心中的烦恼。胡老四心里很急,自己的钱输了也算了,钢厂供应科科长的钱可输不起啊!

同样心烦的客户劝他不要这般重步在屋里踱了,因为看着他晃,他们心里更烦。

董天扬倒是很平静,他想大不了全输光。在赌场上,他有过多次输得只剩下一条裤衩的经历。人都是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的。他非常坦然。

平日中午休息的时间,苏州物资总公司的房间里总要开几个牌局,但今天大家都没有心情打牌。夏雪峰拿出一副扑克牌,招呼大家打牌,但没有人搭理他。夏雪峰的牌瘾很大,但大家都不愿意和他搓麻将。他们只愿意陪他玩不来钱的“八十分”、“拱猪”。但今天大多数人的心情都不好,所以也没人愿意和他玩。

夏雪峰其貌不扬,中等身材,下巴尖尖,长得非常黑瘦。一开始大家也没注意他,晚上搓麻将也都叫上他。慢慢地大家就发现不对,怎么每次搓麻将总是输钱给他。大家私下算了一下,已经输给他几万元了。于是就有人打听了一下,结果让大家大吃一惊。原来夏雪峰居然人送外号——“江南赌王”。

于是有一天,大家找了个机会,逼夏雪峰交待“历史问题”。聂远新也笑呵呵地参与旁听。

被逼无奈的夏雪峰最后说出了他的来历。原来他小时候确实拜过一个师傅,系统地学过赌技。现在他的几个师兄就在澳门看场子。

聂远新拿出一副早已准备好的牌,洗了几次,让他表演一下。

但见夏雪峰不慌不忙地拿起牌,从中抽出大、小怪,又洗了几遍,就发了四摊。发完之后,聂远新拿起牌,这四摊牌已经从A、2一直到K,以及方块、草花、黑桃、红桃的顺序理好了。

众人大为惊奇,原来电影《赌神》里的情节原来都是真的。

有人又把牌洗乱,牌面向下,让他抽出黑桃A。

夏雪峰随手一抽,把牌面朝外一翻,赫然就是黑桃A。

又有人在麻将桌上的牌洗乱,让他抽出八万。

夏雪峰朝牌桌撇了撇,信手一扒拉,就拿出了八万。

众人纷纷问起秘诀,夏雪峰笑笑,神神道道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漏。”

从此,大家对夏雪峰心起敬畏,态度都非常恭敬。但打玩钱的牌就再也不叫上他了。

其实夏雪峰虽然号称“江南赌王”,但其实也赚不了啥钱。因为别人都不会邀请他去赌,谁愿意送钱啊?但找夏雪峰人很多。许多赌场都需要像夏雪峰这种的高人看场子,因为经常有人在赌场出老千。夏雪峰不喜欢去看场子,他只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宁愿在期货市场上捞些生活费。

徐幼林是夏雪峰的经纪人,帮助他赚了不少钱。为了感谢他,夏雪峰有一次非常诚挚地请徐幼林吃饭。徐幼林一般不喜欢这类和客户的应酬的,但见其心诚,也答应了。

酒足饭饱之后,徐幼林又磨着他,询问其识牌的秘诀。

夏雪峰总是要给徐幼林点面子,毕竟经纪人的辅导作用很大。犹豫了一下,他开口说:“每一行都有它的门道。每张牌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你们看不出,我却看得出。像我这双手,练了这么多年的洗牌,各种手法的千变万化,早就了然于胸。我的洗牌和抽牌,其实就是在调换牌的位置。这样,我就能在牌局中总是赢。”

徐幼林品味着这段话,想了了这句话“因为专业,所以出色。”

三百六十行确实是行行出状元,如果赌博也能算一个行业的话!

苏州物资总公司会议室里的会还在继续。桌上的盒饭谁都没心情动。情绪不好,似乎肠胃也没有了动力。许怀忠和另外几个老总凑了凑钱,还能再募集五、六个多亿。但他们在明处,多方在暗处。多方十个亿的资金已经够唬人的,说不定多方还能调动更多的资金。

若是这样的话,这点钱投下去,就如同泥牛入海,白白的损失了。

鉴于多方火力不明,因此聂远新建议,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引入新一股的力量来影响局势,通过外力的帮助,这样才能恢复局面的平衡。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这事说的好听点,就是一个好汉,三个帮;说的难听点,就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符合某些人的那种自私的心理。

浙江资金似乎已经不可能了,但全国资金多了,可以去北方或者南方找啊!

于是苏州帮商定,各自去找新的大资金入市做空。

等别人都走了之后,许怀忠就翻出通讯录,开始往北京打电话,他有朋友在北方炒期货。他想让朋友召集北京的资金南下。

朋友很久没和他联系了,接到他的电话,朋友很高兴,还一再邀请他到北京来。许怀忠这个朋友过去和他是战友,现在生意做得也很大。但当朋友知道许怀忠的目的时,却沉默了。斟酌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和许怀忠实话实说。

朋友说,北京商品交易所这几天也有大行情,他们圈子里所有的资金都陷在里面。这是许怀忠第一次开口求他,北京的朋友实在很不好意思,一再表示,这次非常抱歉,下次一定帮忙。

别人没钱,总不至于拿刀逼他拿钱吧!许怀忠只能失望地挂断电话,表情凝重,两眼直钩钩地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正如此刻他落寥的心情。

许怀忠无比悲怆,这道坎,到底如何才能迈过去呢?

人生本无常,得失一念间。

满怀心事的许怀忠脚步一踉跄,两腿一软,竟然瘫坐在座位上。

很快别人的反馈也陆陆续续来了,就是一句话,短时间内找不到大资金到苏州来。这一天,都是坏消息。

不过聂远新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聂远新有一个朋友叫马天鸣,他告诉他,有一家神秘的国字号机构,叫做储运集团。

储运集团是国内的一家实力机构,主要负责国家战略性物资的管理。既然上升到战略层面,而且是国家的,因此他们每年的物资交易量相当大。

储运集团握有大量物资的现货库存。当然这些现货库存是不能轻易卖的,因为这是作为国家战略储备的物资。比如说,粮食。大年的时候,粮价势必要走低,为了避免农民的损失,储运集团就会大量收购;灾年的时候,则抛出。有了大量现货做为缓冲,这样就能在供需失衡的时候,避免物价的大起大落。

马天鸣告诉聂远新一个故事,有一家机构,在上海粮食交易所炒粳米的期货。由于看低价格,大量抛空。但是价格一直没有下跌,临近交割了,粳米的价格反而上扬了。于是他们买通储运集团的负责人,问其借了三十万顿现货粳米。结果多头心理崩溃,纷纷出逃,价格自然暴跌。这家机构获利平仓,再把借的粳米还给储运集团,扣除借仓单的成本,还获利匪浅。

马天鸣说,他有个朋友称可以帮他们联系储运集团上海的负责人曹建华,给曹个人一些好处,就能想办法借点Φ6.5线材来。

聂远新马上向许怀忠请示。

许怀忠大喜,马上要求聂远新去操办此事,最好能借到二十万吨线材。

马天鸣和朋友联系后,当天下午聂远新就和马天鸣匆匆赶往上海。

临出门前,马天鸣问聂远新:“东西带了吗?”

聂远新诧异地问:“啥东西?”他只是在包里放了条极品云烟,这也是他临时让人去买的。

马天鸣说:“去敲门的钱啊!”

聂远新说:“那么,带多少呢?”他不领这种事情的行情。

马天鸣说想了想说::“这我也说不上了。你们要借二十万吨货,至少要给他们一百万。但是我们第一次去,总不至于带着一百万现金去啊?你就看着办带点吧! ”

聂远新寻思了一下,说:“那么我们先带十万吧!问题是公司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现金是要在银行里预约的。这样的话,今天肯定来不及。但这件事情是拖不起的。”

马天鸣也是热心的人,他说:“这么办吧!车子先到我们公司弯一下吧!我公司保险箱里有十万现金。这钱我先替你垫着。”

戴上十万现金,两个人风驰电掣地奔往上海。

出发之前,马天鸣的朋友已经和曹建华通过一个电话了,说苏州物资总公司想问贵司借二十万吨线材,他们负责人下午想和您会个面?不知您是否有空。

曹建华惊讶地说:“二十万吨我借不出,十万吨或许可以。这样吧!下午我有空,你们还是先来一次,当面谈一下。明天我就要出差去了。”

马天鸣的朋友心急火燎地把情况反馈了给他。

马天鸣马上告诉了聂远新,许怀忠在旁边听着。他们都认为,只要对方肯见面,肯定有戏。

许怀忠还说:“你能借多少,就借多少。我们再买一点,凑足五十万吨现货,诈称百万吨现货,看他们上海人怎么办?”

聂远新和马天鸣匆匆出门的时候,差点和从厕所里回来的徐幼林撞了个满怀。

徐幼林随口问道:“聂总,出去啊?”

聂远新边走边回答道:“嗯,去上海。”说完,就疾步而行离开了。

徐幼林很奇怪,在行情最关键的时候,聂总怎么要去上海?

这个时候潘国强走过来,他悄声地告诉徐幼林:“知道吗?聂总去借线材去了!准备借三十万吨。压也要压死上海人,看他们嚣张到什么时候!”

“哦!”徐幼林若有所思。他在想:“三十万吨现货这个数字确实蛮吓人的,不知道哥他们承受得了吗?”

徐幼林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通知刘卫东,但是他转念又想:“我这难道不是在出卖公司利益吗?” 毕竟公司待他也不薄,徐幼林非常犹豫,心情非常复杂。

想了半天,他决定了,在这件事情上,他保持中立,谁也不帮。这样至少在道义上能做到谁也不亏欠。

马天鸣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曹建华的掮客。曹建华最近比较缺钱,所以当他一听说有人要问他借三十万吨线材,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好事,有人要上门送钱了。三十万吨线材,手续费至少要上百万。其实这事情没啥风险,就拿上次粮交所别人借粳米,他们只是把米挪了下库位,并没有注册仓单,多头就已经吓趴下了。所以说,这手续费是相当好赚的。

曹建华知道他们公司没有参与炒作线材,所以第一反应他是想借的。但是仔细想想,他觉得出借十万吨的库存,这件事情还是要向北京的领导请示一下,储运集团很大,万一有一个系统参与做多,这不是自己人在和自己人打架?

于是曹建华给北京的徐国辉打了个电话。徐国辉是储运集团期货业务的总负责人。

这两天苏州线材火爆的事情,徐国辉当然知道。苏州商品交易所当时的规模比较小,储运集团一直没有介入。这几天,线材价格爆涨,徐国辉正在考虑是否要介入。当时他在北京就听说这一次上海人是从证券市场上融来的资金,因此气势如虹,手段霸道。

如果把线材的库存借给苏州人,作为参与人,徐国辉通过曹建华当然也能够收到一笔不菲的手续费,但是这也要冒很大的风险。万一上海人这次来真的怎么办?储运集团的线材被私下卖空可是大罪!

想了想,徐国辉回复曹建华说:“这事你先拖延一下,我们再观察一下。”

挂上电话后,曹建华有些懊恼,他估计这件事情要黄了,从徐国辉的口气来看,公司可能会介入,这样的话,就不会出借线材,他也少了笔外快。

马天鸣接到朋友的电话的时候,他和聂远东已经在机场路上,快要到上海了。机场路从苏州连接到虹桥机场,由此得名。

苏州也是个可怜的城市,自己没有机场。其实它曾经有一个军用机场叫做光福机场,做过一段民航的业务。随着中央关于军队不得参与地方经营的一纸禁令,曾给苏州本土客商带来极大方便和实惠的光福机场消失在普通民众的视线内。

苏州只能选择与上海接轨,希望攀上海虹桥机场这棵高枝,于是就开建了这条机场路。但是高傲的上海人并不理这个茬,路修到苏沪边界几成断头路。这也成了当年的一个笑谈。

朋友告诉马天鸣,曹建华临时有事马上要出差,会面的事改天吧!

马天鸣追问曹建华啥时候能回来?

朋友和他,曹建华说了,日期未定,长则一个月,短则两、三天,他回来后,会和他联系的。

聂远新虽然感觉蹊跷,但只能怏怏不乐地把车掉头,返回了苏州。

在车上,他就把这件事情向许怀忠做了汇报。

挂掉聂远新的电话,许怀忠知道,借现货这条路,基本上是堵死了。毕竟也算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平静了一会儿,许怀忠终于定了下神,他想起还有一着棋可以走,就是让聂远新去约那个神秘大户刘卫东出来吃个饭。他想去探探多方的底牌。虽然许怀忠表面很镇定,但其实他已经没有了主意了,方寸也有点乱了。但他一直在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他不能乱,否则下属就会更乱。

聂远新马上从徐幼林那里拿到了刘卫东的电话,亲自给他打电话。

老板的吩咐要不折不扣,100%地执行。这就是执行力的体现。

在电话中,聂远新非常客气,说:“刘先生,啥时候有空到苏州来啊?我们老板想和你吃个饭,认识一下。”

接到空方给他的电话,刘卫东一点也不惊讶,似乎他早就预见他们会走这招棋。

他说:“今天我就在苏州,你们既然想约我,那么就定在今天晚上吧!”于是双方约定了当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其实刘卫东也急于和空方摊牌。多方的策略是闪电战而不是持久战。多方先用大阴线洗盘,诱空方出击,然后集中优势兵力,迂回包围,形成钳形攻势,突击于空方纵深地带,将空方防御体系割裂,以图最后把胜利果实落袋为安。

时间拖了越久,变数就越多。

下午的交易波澜不惊,三十多万手的买盘封死涨停板。抛盘很少。全天只成交了一万六千余手。

收盘前,空头重仓的期货公司开始忙碌了起来,纷纷找客户要追加保证金。有的客户由于仓位比较重,根据今天收盘价结算,帐户已经透支。下个交易日,除非低开,否则斩仓盘肯定会大量涌出。

当时的期货交易管理状况还是比较原始,都是混码交易,不像现在每个帐户是分开的。所以苏州物资总公司在涨停板之前抢到的三千多手是不会留给散户的。

李玲玲脸色很难看,她的客户平均空仓的价格按照今天涨停板价格计算,已经损失了60个点。今天连锁仓的机会都没有。明天再是涨停板,客户的保证金或许还能支撑一下,但后天再涨停的话,客户将全线爆仓。她手上的空单损失也很大,帐户上的保证金也不多了。

晚上刘卫东如约来到饭店。来饭店之前,他和赵义雄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在电话中,他们讨论了今晚空方鸿门宴的几种可能性。

赵义雄最后关切地说,“是否要安排个人陪你去?”

“不要。”刘卫东豪迈地说,他胆色过人,不相信空方会拿他怎么样。但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把饭店的地址告诉了赵义雄,双方约定无论多晚,他们也要通个电话。

包房里几个人早到了,就是许怀忠、聂远新、谢卫国和作为刘卫东经纪人的徐幼林这四个人。是否让徐幼林参加,聂远新也斟酌了很久。按照级别,徐幼林是不够的。但他毕竟是刘卫东的经纪人。因此,聂远新决定还是让徐幼林来参加。

这是徐幼林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总经理许怀忠。平日里许怀忠也不到交易所来的,在总公司办公室里他能在电脑屏幕上实时看到交易的情况,若要下单,他也是直接打给聂远新的。

徐幼林还清晰地记得他在入职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许怀忠的情景。许怀忠给所有的新员工都讲了次话,介绍了公司的历史和发展愿景。他刚刚在局党校干部培训中了解了愿景(Vision)的含义。

当然,作为国企的苏州物资总公司的发展愿景是朴素和直白的。许怀忠说,公司要努力成为第一。这个第一要从三方面解释,首先,在物资局局属企业中销售额第一;其次,在局属企业中实现利税第一;再者,在局属企业员工收入第一。

徐幼林后来进入了一家500强公司,他发现这家500强公司的愿景虽然比苏州物资总公司响亮和时髦,但也只是停留在纸面上,高管们是说一套,做一套。也就是说自己虽然做不到,但却希望下属们都做到。某些高管的价值观似乎就是个人利益最大化,绩效管理只是奖金分配的一个依据,更谈不上个人价值观和组织发展目标的有机结合。

徐幼林和新人们在台下听,目不转睛地盯着总经理。许怀忠的头很大,但秃得很厉害,只剩下几缕头发还顽强地在生长。许怀忠虽然每天出门前都要将这几缕头发梳得很整齐,但发言激动的时候,头转动几缕头发还是要随着晃动,显得有点滑稽。徐幼林又不敢笑,只是对这几缕头发印象深刻。

今天是徐幼林第二次接触总经理。许怀忠倒是没有啥架子,见面后还和徐幼林开了几句玩笑,并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徐幼林怕总经理给他介绍女朋友,连忙说,已经有了。

刘卫东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进入包房。虽然除了徐幼林,房间里的其他人都不认识刘卫东,刘卫东一踏入包房时,聂远新就猜到是他,赶忙迎上去热情地和他握手。随后,聂远新就将在座的各位介绍给刘卫东。当介绍到徐幼林时,聂远新开玩笑地说:“这个就不用介绍了,他是我公司现在的王牌经纪人。” 徐幼林赶忙推辞,说:“我还是期货界的小卒了,还要向各位前辈多请教。”

许怀忠马上接过话题:“那么小徐,你给在座的各位前辈都敬敬酒。”

菜早就点好,聂远新马上示意服务员斟酒并上热菜。

在领导面前,徐幼林也不好意思推托,于是先给桌上的每一位各敬了一杯酒。敬完酒,故作不支的样子,头向后仰着,闭目养神。他知道今晚肯定是场鸿门宴,一边是领导,一边是朋友,徐幼林很为难,因此索性装醉。

热菜上来了。许怀忠热情地招呼着刘卫东。刘卫东空腹来的,来了就和徐幼林喝了一杯酒,胃里正不好受,所以也不客气了,大口地吃起了菜。

这是个湘菜馆,门面不大,做的菜却很精致,味道保持了湘菜一贯的咸辣。由于忙着交易,这一天刘卫东午饭吃得很少,现在闻着菜香,自然食指大动。

由于空腹害怕醉酒失态,刘卫东也不顾斯文大口地吃着菜,桌上的别人都只是象征性地吃着,因为他们都在打量着这个刘卫东,寻思着如何和他谈。

聂远新也不想直接进入主题,和刘卫东聊着苏州闷热的天气。

刘卫东也顺着他说道:“是呀!我确实不大习惯,非常不舒服。”

一边厢,急性子的谢卫国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刘总,哪里人啊?”

刘卫东赶忙放下筷子,说:“谢局长,不要叫我刘总,我只是个个体户。叫我小刘就可以了。”

谢卫国马上接口道:“好!好!叫刘总生分,我长你几岁,以后叫你小刘,你也叫我卫国就可以了。”

“我是北京人,后来到上海闯荡了。”刘卫东简单地回答了谢卫国的问题。

“哦!你和上海物资总公司的赵义雄熟悉吗?”谢卫国还是憋不住,径直地问了出来。

刘卫东来之前就知道肯定有此一问,遮遮掩掩,还不如直说:“噢!我们当初一起在炒股票的时候就认识了。”

刘卫东倒是十分坦荡。

全桌的人都恍然大悟,刘卫东果然是上海帮的人。

“现在现货行情不好,你们为何入场大举做多啊?”许怀忠故意问。

“期货市场交割的钢材品质比较好,我们要买了去出口。”刘卫东回答道。

大家都一愣,中国一直是钢材进口大国,现在国内钢材价格低迷,谁也没琢磨过Φ6.5线材出口这门生意。由于不了解国外行情,倒一时无法反驳刘卫东现编的瞎话。

“那么你们这次准备在期货市场上收购多少吨钢呢?”聂远新问道。

“有多少,收多少呗!”刘卫东笑嘻嘻地说,说完又赶紧吃了几口菜。他非常喜欢刚端上来的“走油豆鼓扣肉”这道菜。

“你们这次大肆收购,最高愿意出多少价钱买啊?”聂远新也憋不住了,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了。

“我们旗下有一家大公司,最近在国外中标了一个大项目,急需大量优质钢材。所以我们出口的价格非常好,在3800元以下,我们都有利润的。”刘卫东一抬眉毛,嘴一撇,亮出了底牌。

这其实就意味着刘卫东把本次抬拉的目标价格定在3800元。

“不可能的,现货价格只有2900元,若价格到3400元以上,全国各地的钢厂都会来抛现货的,而且全国各地的游资也会大举进场做空的。” 许怀忠怫然地说。

“不是所有的钢厂都能在苏州商品交易所抛货的吧!该来的钢厂早就来了。至于做空的游资,北方的绿豆战役正如火如荼。老赵已经和北方的多、空双方都打过招呼了,若北方谁的资金南下,我们上海资金就北上助他的对手。南方的资金都在上海炒国债吧!”刘卫东不紧不慢地说,索性也不掩饰了。

许怀忠倒吸了口冷气,上海人什么都算计好了,怪不得争取不到各地的资金呢。上海人已经先行断了他们的后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毒!宝剑出鞘,就要见血封喉啊!

“那么我们凑三十万吨现货交给你们,反正现货价才2900元。” 谢卫国有点恼羞成怒,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摆出了一副无赖的样子。

“三十万吨货也就八、九个亿,相信你们哥几个拼一下,是凑的出的。别忘了你们空方总持仓可是五百万吨。每拉一个涨停板你们要追加五个多亿的保证金。又要买现货又要在交易所追加保证金,你们资金受的了吗?再说上海钢厂也是多方的一员,你们去买货,付款条件会好吗?”刘卫东的一席话,触到了空方的痛处。

“你们上海人扰乱物价,我要向国家有关部门反应。” 许怀忠激动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几缕头发也愤怒地跳了起来,狐假虎威地做帮凶状。

“许总不要生气。”刘卫东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我不是上海人;第二,设立期货市场的目的就事通过市场的手段而实现价格发现的,难道我们还开倒车,回计划经济的时代?再说,没有卖怎么有买?这件事是谁投机在先?”刘卫东慢条斯理的一席话把大家都说愣了,对啊!巴掌一个是拍不响的。是苏州人先卖出去了,上海人才能成交的。

说完,见话不投机,在呆下去也没有意思了,刘卫东也觉得不饿了,他径直站起来,向各位抱了下拳,说了句,“抱歉了!我们还是在交易所内分出高下吧!先告辞了。”

说完就拂袖而去,留下半桌子菜和一群面面相觑的人。也没有人出来打给圆场,饭局就这样散了。大家最后都没吃几口,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徐幼林是饿着肚子回家的。他夹在中间,心里很尴尬,一边是公司,一边是客户,都得罪不得。

两军相斗,勇者胜!

刘卫东的强悍态度,其实就是给苏州人一个很大的心理暗示,就是上海人这次是胜算已定,苏州人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当时在场的苏州人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个个心情都坏透了。

刘卫东回到了住的宾馆,就通过固定电话将今天和空方碰面的情况和赵义雄说了。比起手机,还是固定电话安全些。

赵义雄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到这个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了,只要他卡死空方融资的路,空方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只有认输的份。

许怀忠在家中辗转难眠。巨大的持仓,每天增加的浮动亏损,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他心口。今年的现货生意不好,一笔生意还被骗四百多万,他本来指望在期货上翻本。许怀忠如同绝望的赌徒,将自己公司的发展、自己的仕途都压在了期货市场这条独木船上。船若翻了,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人寿有限,物欲无穷。”

赌徒的心理就是赢了想“再接再厉”,输了想捞本翻盘。但更多的时候,赌徒的坏运气还没有到头,他们总是又在赌场上输得倾家荡产。

李玲玲晚上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房间里诡异的没有任何摆设。

她想逃出这间房子,却愕然发现这间房子没有门,只要一个窗子透着光。

她想喊,却发现喊不出声。这一吓,就吓醒了。

醒来之后,她发现出了一身汗,浑身已经湿透了。

第二天的行情自然完全倒向多方,开盘就是涨停板,而且是空涨,鲜有成交。在苏州,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时候给空方融资就是把钱往水里砸,空方的日子自然艰难。

当天,交易所内又有一个新的故事在流传。上海人要出口三十万吨钢材,因此大举在苏州购买。

显然刘卫东昨天晚上放的话已经传出来了,整个交易所都知道多方定的目标是3800元,既然价格如此高,谁也不愿意进场做空。

全天竟然只成交了五千多手。五千多手的成交,多方只有投入八百多万资金就可以了,空方的浮动亏损又增加了五个多亿。

空方现在满世界在找钱。大的银行自然都紧闭大门,只能通过资金掮客了。但现在资金掮客的价码已经很高了。比如要贷一千万的款,除了正常的抵押手续,资金掮客坐地起价地说:“贷给你一千万,可以,但到你账户上的钱只有七百万。”即使条件如此苛刻,空方都咬着牙答应了。当然欠条上的利息是符合国家规定的。欠条上到期连本带利是一千万。

放高利贷其实也是个专业的活。

明天开盘前,若追加的资金不到位,李玲玲几乎所有的客户都要强制平仓了。李玲玲急得要哭了。经纪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客户。她手上的空仓已经爆仓了。费伟说资金兜不转,没有钱继续给她追加保证金。

这是徐幼林入行以来,遇到的最大一个行情。每天进出胥城大厦,若看到神采飞扬的人,那肯定是手中有持仓的多头;若迎面看到一个脸色铁青的人,那肯定是输钱的空头。

期货只有涨和跌,因此输赢的概率各50%。许多人来做期货,往往抱着赌博心态。赌博的目的,并非纯为了赢钱,因为它还是一种富有吸引力与刺激性的娱乐,能够满足精神上的需要,并带来满足。

无论是赌场还是期货市场,输得精光的人都是那些无法调整心态,将所有筹码都压上去的人。

职场上去也是如此,遇到挫折,不要盲目地再做决定,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心平气和,从容面对明天的挑战。只要不把所有的信心输光,总有翻身的机会。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做到不争、不恼、不怒,爱心、宽容、大度,保持平常心。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

面对诱惑,几个人能够把持?

贪欲本无体,执境便成迷;

无色无相,汝能持否?

像聂远新这样的中层领导,若要等坐稳自己的位置,第一要摆平上面,就是说他要管理他的老板;第二,也要摆平下面,就是说要管理他的员工。

管理他的老板许怀忠,这一点聂远新做的不错,他对许怀忠的脾气秉性已经相当了解了。双方配合的默契度已经很高了。因此他做的事情,说得话,都很合老板的胃口。

管理他的员工,他也有很多的心得和技巧。比如,随时掌握员工的动向就是很好的一个手段。潘国强其实就是他在员工中的眼线。

许多人都不知道,在招聘潘国强的时候,聂远新留了个私心。潘国强是他的一个远亲的孩子。聂远新是看着他长大的。潘国强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找的不如意。所以当远亲托他替潘国强这孩子找个工作的时候,聂远新爽快地答应了。潘国强也算比较机灵,而且对聂远新是100%的忠诚。

潘国强此时就坐在聂远新的办公室里,名义上是汇报今天交易的情况,其实在汇报完交易情况后,潘国强就开始汇报办公室传言了。

聂远新知道潘国强收集信息的能力很强,因此他要求潘国强告诉他所有的交易所传言,这其中包括了办公室传言。当然他对潘国强提供的每个消息都会加自己的分析判断,他相信兼听则明的道理。

今天,潘国强给他带来的是李玲玲和公司客户费伟的绯闻。

对费伟,聂远新是很了解的。四十多岁,做钢材现货,成了百万富翁。有了钱后,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潘国强告诉聂远新说,他知道李玲玲和费伟私下里一起去吃饭。

聂远新追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男女这种事情他一直很敏感,尤其是涉及他手下女性员工和客户之间的暧昧。

其实,这是苦追李玲玲未果的潘国强下班后尾随李玲玲后发现的。对这,潘国强当然是不能说的,因此,他只能说“我是一天无意中撞见他们一起走进饭店的。”

“哦!”聂远新若有所思的答道,他马上嘱咐潘国强,“这种事情,你嘴巴一定要紧,谁也不要说。”对潘国强追李玲玲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点,他不想这种事情搞得满城风雨。

“这我知道。”潘国强答道。

潘国强走后,聂远新愤愤然地想,有机会要敲敲费伟的边鼓了,想泡妞别在我公司里泡,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了?不过最近行情走势不好,聂远新暂时没有心情管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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