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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StephenFry论为什么天主教会不是行善的力量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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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StephenFry论为什么天主教会不是行善的力量

女士们,先生们:

有些场合下,实话实说不仅是道义上的责任,还能给人带来相当的快感(笑声)。眼下正是这样的场合。今天能来这里我感到很荣幸,但同时也很紧张。如此紧张的原因很简单,即今天的议题与我有关,而且是密切相关。这不是一个笑话或者游戏,也不是单纯的辩论。我衷心的相信,天主教会——用最客气的话来说——不是一支在世界范围内行善的力量。因此我很有必要尽我所能地在这里罗列事实以说明我为什么这样认为。

但是我首先要说的是,我不想与任何虔诚投身于这一教会的个人进行争执,我也希望我的言论不致被理解为任何对他们的反感。我完全能够接受他们对圣礼,圣徒遗骸以及圣母玛利亚的信仰,以及他们通过这一信仰所取得的安慰与快乐。我对这一切全无意见。如果我竟敢针对任何希望以他/她所选择的任何方式寻求救赎的个人表达任何敌意,这一行为将是非常无理而错误的。这一原则之于我的神圣程度,可以和任何经文典籍对相应教派信徒的神圣程度相比。

同样重要的是,我恰巧有我自己的信仰。我相信启蒙与发现道德真理的永恒努力,“发现”这个词很重要,我们稍后再说。这是一场大战,缘起于上个千年的中期,我们现在称之为启蒙运动。可悲的是,天主教会最爱攻击启蒙运动,当时就是如此,伽利略就因为试图发扬哥白尼的天文理论而身受酷刑。这是历史,也就是薇迪肯女士所说的“无关紧要”的历史。现在真正重要的是每年从这个伟大机构中流出的数十亿美元的善款,正是这笔钱救济着全世界的穷人,历史在此并不重要。我对此不敢苟同。历史是这片一英里见方的土地上,这个大厅里每一个人体内震颤无休的一部分。

我们稍后再来谈论这一英里见方的土地。首先来看看“林薄狱”(limbo)这一概念。这一概念看上去如此无聊而愚蠢,但是从阿奎那到奥古斯都宣扬着这一了不起的观点,即未经洗礼的婴儿不能上天堂。他们还鼓吹炼狱的存在,圣经原文中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但是不能不说这是想象力的伟大创造:灵魂欲上天堂,必须有人为其祈祷,唯有如此才能搭乘上天堂直达航班的头等舱(笑声)。而且人们不禁诧异于千百年来这类祈祷的要价竟然如此宽厚:只需支付年收入的三分之二,就能保证已故亲友顺利升上天堂。金钱可以独力确保你夭折的孩子与故去的父母进入天堂。如果你财力充足,还可以追加一笔咏唱费,好让僧侣们做长年祈祷,这样夭折孩子的灵魂进入天堂之后还会一路上升,直到升至最高天与上帝本尊同桌用餐为止。

这些都是过去,按照薇迪肯女士所说是“无关紧要”的过去。的确是无关紧要的很,只不过一点除外:这一教会建立于祈愿基础之上,只有通过使徒传承,只有通过对那位拿撒勒的木匠的染指——我们本来都有权敬仰此人——以及对他的使徒的染指,自圣彼得以降,至各代主教,再到在这一房间里接受圣职的每个人,人人都知道他们拥有神奇的法力,可以“在实际上”将红酒转化为鲜血,“在实际上”将面团转化成肉体,还有权赦免世界各地每每受其盘剥的穷苦百姓身负的罪孽。唯有这一教会信奉如下了不起的原则:只有这些男性教士——必须且只能是男性——才拥有此等神力。这是不可违背的教条,“Extra Ecclesiam nulla salus”,“教门之外再无救赎”。这就是天主教会用来为传教士们在南美、非洲、菲律宾以及世界其他地区犯下的的种种恶行、强暴、酷刑,还有对阿兹特克人与印加人的屠杀进行开脱的不二法门。

自然,其他教派与文化也犯过类似的罪孽,这些罪孽绝非天主教会所独有,我从未这么说过,今天的议题也没有这么说,至少对这一议题的反对并不必然意味着天主教会对这些罪孽的垄断。但是,(他们)尤其侧重于剥削贫弱幼小之人——如果我现在和一名牧师交谈,这位牧师必然老于世故,魅力四射,谦冲自下,今天天气哈哈哈。他兴许还会当着我的面抽烟,真乃胆大包天!如此一位“今天天气哈哈哈”做派的牧师,足以颠覆关于教会的所有风言风语。加入教会吧!享受身为天主教徒的美好时光吧!世界多么美好!但是一定要保持贫穷!保持无知!对于永劫与原罪理论的任何最细微的细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提出自己的反驳意见——我们再来回想一下这一英里见方的土地上发生过的一切吧。好好回想一下,在此地曾有多少人仅仅因为用英语朗读圣经就惨遭火刑?

当年的行刑者与点火者中有一位托马斯.摩尔(Thomas More),你们可能听说过。“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说得真好啊。只不过就在上个世纪,这位托马斯.摩尔刚刚受封圣徒,而且2000年时,上一任教皇保罗还封他为政客们的主保圣人(笑声)。这个人可以因为某人胆敢拥有一本英文版的圣经就对他动用大刑,拥有一本母语版本的圣经就是他们深受折磨的唯一理由。说什么天主教会存在的意义就是传播上帝的意旨,纯粹是无稽之谈!他们是唯一真理的唯一拥有者,为此他们才能夸口说自己坐拥数以亿计贫困而未受教育的信众,而只有他们才有权阐释,有权欺凌,有权压制。

我们再来谈谈儿童问题。说漂亮话很容易,什么这个世界需要引导,什么人们对于儿童虐待的危害没有正确的认识。我想给大家念一段现任教皇拉青格的言论。一想到他居然是一国元首,真令我震惊。薇迪肯女士刚才说:“我们不具有主权国家的权力”,大错特错,你们就是个主权国家(掌声)。另一件算不得巧合的事情是,在联合国开罗国际人口会议上,以主权国家身份与会的梵蒂冈与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若干最为极端的伊斯兰国家共同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谨代表世界上的主要宗教”,试图否决世界范围内女性争取性自由的一切可能。众所周知的是,伊斯兰教与天主教会一向不遗余力地抵制妇女处置自己身体与选择命运的自由(掌声)。总之,2003年时,拉青格时任信义联合会(congregation of doctrine of faith)枢机教长,应对虐童丑闻是他当时的责任。而他的第一项举措是给各位主教写信,以逐出教会相威胁他们“不得与警方或任何他人交谈”。根据信中所写,相关调查需“以最为隐秘之方式进行,结果需永远埋藏于缄默之中”。墨西哥“基督军团”运动领导人Marcial Degollado 就因此而摆脱了虐待儿童的指控。正如拉青格所说:“如此接近教皇之人不能受审。”当指控已无法否认之时,Marcial Degollado 所接受的“制裁”——好一个制裁!——也只不过是“终身祈祷与忏悔”而已(笑声)。

拉青格对这一事件的说法是:“令教会与我个人都饱受折磨”(笑声)。而就他看来,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拒绝同性恋者加入教会”。身为同性恋者,我觉得这不太公平。这个组织是世界上规模以及势力最大的教会——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数十亿信众——而就他们看来,用拉青格的原话,我“心智不全,道德上有邪恶之罪”,只因为我希望以我认为合适的方式生活。说我道德上先天邪恶,我有点难以接受,因为我一直自视为一个为爱而生之人,我生活的最终目的就是获得爱,感知爱,来自自然、世界以及他人的爱。如同其他有教养且受过教育的人一样,我还知道获得爱是一场持久而艰苦的斗争,不需要一位教皇来帮倒忙,尤其用不着他来告诉你你的本性邪恶。目前青少年自杀总数中6%是同性恋,羞辱与加害无异于是对歧视与欺凌的火上浇油,“你是个心智不全,道德败坏之辈”,说这种话可实在不能算行善(喝彩,热烈掌声)。

伴随天主教教育而来的残忍以及对儿童的——我们还是实事求是吧,根本不是什么虐待,就是强奸——对儿童的强奸已经制度化地进行了如此之久,不过姑且设想一下吧,假设我们能够忽视这一切并宣称这与天主教会本身的性质以及组织方式无关,与他们那扭曲、神经质且歇斯底里的领袖选举方式,独身制度,修女,修士,神父无关——如今已经是2009年了女士们先生们,综上种种未免太反常了(掌声)我很抱歉,但事实如此。就是这群性生活极端不能自理的人士居然叫我变态,真是滑人类历史之大稽!(笑声,喝彩,热烈掌声)

我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些问题并非永远无解。我也希望十年之后我还能回到这里,从反面阐述我的论点。尽管我关于这一组织的种种历史过往与结构缺陷已经说了很多,我还尚未谈及我最为重视的一点。我在欧洲拍摄过三部关于艾滋病的纪录片。我最喜欢的国家是乌干达,去过很多次。乌干达曾是世界上艾滋病疫情最严重的地方。但是通过一项名为ABC的了不起的运动——节欲(abstinence),忠于配偶(be faithful),正确使用安全套(correct use of condom)——我不否认节欲是预防艾滋病的有效措施,忠于配偶也是,但使用安全套同样如此!不准否认这一点(热烈掌声)!就是这位教皇不满足于仅仅说“安全套与本教教义不合,请首先采取节欲与忠于配偶等措施,仅将安全套作为最后的选择”。他竟然散布谎言,说安全套的使用会增加艾滋病的发病率!他信誓旦旦地宣称不用安全套才是预防艾滋病的方法。

这个教会最古怪的地方就在于此,即其对性的完全痴迷(掌声)。他们说我们社会的放纵风气与三俗的段子表现了对性的痴迷。不,我们的态度很健康。我们喜欢性,这使人感觉很好。这是我们的生物本能,当然它也可能很危险,给人带来危害。从这一角度看来,性其实很像食物,只不过更加刺激(笑声)。唯一会痴迷于食物的人是厌食症患者与肥胖症患者。从性学角度来说,这正是天主教会的写照(喝彩,掌声)。

我今天在这里不是要反对宗教,我完全理解,在这个错综复杂而难以理解的世界里,有人试图寻找精神层面的回报。我们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我们急切地寻求着答案。但是我们的选择很多。比如贵格教,谁能说他们的坏话?他们谦和,开放,简朴,不以教条压人的作风——我绝不是说要用新教来解决天主教会带来的问题,我只是想说,寻求真理的道路成千上万,而上路之时你不必套上一身镶珠嵌宝的黄金甲胄——你知道天主教会最不能接受的红衣主教人选是谁吗? 那位拿撒勒的犹太裔木匠。他们会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踢出门外,因为他的作风与信条与教会如此格格不入。这个单纯而又卓越的人,他会对圣彼得大教堂做何感想?他会对教会的财富与权势,自认正义与政治手段做何感想(掌声)?他会怎么看那个独身终生却要他人以父亲相称,还如此热衷于宣讲家庭价值的人?他对这一切究竟会做何感想?恐怕他会十分惊诧。

不过解决之道是存在的,答案是存在的,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补救的方法是存在的。教皇可以做出决定,让教会成员将教会的所有财富分散向整个世界,尤其是那些他们曾经欺凌过的国家,那些原有的信仰体系与生活方式被他们践踏在地的国家。他们自己则可以专心投身于他们自身信仰的实质之中。当这一天到来之时,我也许还会站在这里,说天主教会的确是在世界范围内行善的力量。但这一天眼下还没有到来。谢谢。(长时间热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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