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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善始善终 阑尾(二) -- 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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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善始善终 阑尾(二)

阑尾(一)

上面这个是很久以前写的,是关于一个大学同学阑尾炎的故事,有开头没结尾。

前两天和同学闲扯,又勾起了回忆。正好,善始善终,补全了吧。

--------------阑尾(二)-------------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有句话叫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一点不假,世上最无私的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了。

吼吼贪玩,屡教不改(我们也是,面壁中),为了让他收心,他姐姐,姐夫,母亲跟他长谈之后,他妈妈决定在学校旁租住民房,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就是这一段时间,吼吼的潜力显现出来(以前也常显现,不过不是在学习中),功课很快赶了上去,体重也是日渐增长――没办法,他妈妈做菜很好吃,我们吃过她做的火锅,呵呵。

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不久吼吼家里传来消息说他爸爸生病了,他是老幺,上面的姐姐都比他大很多,他的事一直瞒着他父亲,家里统一口径对他父亲说他已经毕业了,不过为了让他锻炼锻炼吃点苦,决定放他在外打工一年,再回家就业。他妈妈也是用“到城里女儿家住几个月”的名义来学校照顾他的,现在不得不回去了。

他妈妈临走前专门做了一顿饭,叫上了我们这几个难兄难弟,说你们这些娃娃,都犯了错,没关系,改正就好,要好好学习,为父母也为了你们自己,要互相帮助,互相监督,共同进步。总之,面对父母,我们都很惭愧了,真的。

隔天上午,吼吼到火车站送行,开车后的一个小时,他出现在了宿舍里,是来拉人的,不过不是自习,是上网吧。想想也理解,他这么久没大玩特玩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了,可没曾想他下一次出现在宿舍就是第二天清晨了。

第二天上午,吼吼睡觉。

第二天午餐后,吼吼前往网吧,午夜时分返回。

第三天清晨,吼吼照例起床一支烟,深吸一口之后,肚子痛,独自前往校医院就诊,没过多久校医院打来电话,说痛得厉害,正输液呢,来个人照顾照顾,我和蚂蚁急匆匆赶去,进病房前担心他,进病房后想打他,他正极无聊地数输液的滴数呢。

医生说可能是阑尾炎,没确诊,吼吼说我觉得不是,就算是也可以做保守治疗。马上就要毕业实习了,他不想错过。阑尾炎不是得马上开刀的吗?医生说可能是阑尾炎,也可能不是,校医院没条件,为了对学生负责,她要求进城检查。

我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几个小时,直到输液结束,吼吼坚持说不是很痛了,决定不去检查,校医看着他一脸革命的乐观主义笑容,犹豫了,说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你们先回宿舍,不过晚上要是有什么症状,一定要进城去。

我和蚂蚁一左一右架着吼吼回了宿舍区,晚饭,饭后一夜无事,看来应该是误判了。

就这样到了第四天清晨,吼吼一早就起床了,在兴奋地将我们吵醒之后表示他一切正常,不痛了!!哈哈!!大骂校医是庸医兽医,接着跑到阳台去对着女生宿舍嚎了一嗓子,回来照例起床一支烟,深吸一口之后,倒地。。。

我和蚂蚁都是上铺,于是一边看地上的西洋景一边调侃,“这厮太幽默了”,“你看他倒地的姿势,还是慢动作呢”,“嗯,今年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就是他了”。。。。。。“吼吼,起来,不要演戏了”。。。。。。几分钟后,我们终于明白这不是演习或者演戏,狼真的来了。。。

手忙脚乱将他弄上床,接着手忙脚乱穿衣穿鞋,架着他下楼拦了车到医学院附属医院,扔到了急症的床上,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医生一按肚子,吼吼:“嗷~~(带颤音的)”医生回头对身后的一群白大褂说“阑尾炎,大家来感受一下”,于是那些白大褂们眼里分明冒着绿光,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排着队按吼吼的肚子,只听得吼吼:“嗷~~嗷~~~嗷~~~~嗷~~~~~”

刚才那医生很欣慰“同学们感觉怎么样?”,众大褂纷纷表态“很好很好,谢谢老师”。同学?老师?定睛一看,除了带头大哥,其余的小喽啰胸口统一印着两个小字:实习。此情此景高度浓缩为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唉~~

血常规,尿常规,X光之后,确诊:阑尾炎,入院准备手术。

手术是要家属签字的,吼吼于是打电话回家,刚开口说了个“喂”,鼻子都酸了,可怜兮兮地说阑尾炎了要住院开刀,他妈妈的态度简单而有力――不信!于是吼吼郁闷且愤怒,痛不欲生的表情。

估计阿姨更加郁闷:我才离开几天啊,你就出妖蛾子?

我和蚂蚁赶紧表态,真的,阑尾炎医生让住院了,我们不会帮着他骗您的,阿姨您要是不信就亲自来看看,阿姨这才相信。

但是他家离学校还有段距离,当天是赶不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先办手续入院吧,问题来了,住院押金3000,童叟无欺,钱不够?对不起,本小利微概不拖欠,3000还是看在你们是学生,本医院人道主义的救死扶伤优惠价。

凑钱吧,蚂蚁有一笔预算但要预备毕业实习,吼吼基本没有(别问为什么),我有一笔暂时可以挪用,不过3000只是起步价,后面每公里多少,等着挨宰吧,我也不够怎么办?

银行卡在宿舍,正好回去拿,兼向老师汇报兼向学校借钱,蚂蚁感冒中,留下三陪。

回到学校办公楼,这事其实很简单,找到生活指导老师(年级辅导员),然后老师一批,院领导一批,财务科先预支一笔,事后还回来,或者保险公司赔付就清账了。可是,我们是留级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原来的生活指导老师正好不在学校里,下一级的老师就不情愿搭理我们,还质疑此事的真假,好话说尽也不表态,无奈直接找到院领导(好在我拿了医生的诊断和病历),这才批了条。

到财务科,说我们有政策,最多给你人民币2000元整,只得脸上堆笑,心中长叹――你们这帮狗X的官僚主义!

拿了钱又取了钱,急急忙忙回医院,上到二楼门诊住院部的时候,在缴费窗口前的长椅上,温馨的一幕在上演:蚂蚁坐着,吼吼躺着,头枕着蚂蚁的左腿,沉沉睡去,身上还盖着蚂蚁的外套,感动,绝对的感动,那时天还很冷,蚂蚁正感冒。

为了让吼吼头枕得更舒服,蚂蚁左脚垫着脚尖,右手看报,左手轻轻地拍着吼吼的身体,仿佛哄吼吼睡觉一般。。。于是片刻间我不再感动,而是一身鸡皮疙瘩:呸!你们这两个大玻璃!

蚂蚁一抬头“靠!钱拿来了?”我说“嗯,办手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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