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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虚和虚伪

我在《上善若水》和《知白守黑，神明自来。》中，说了老子的一种要求把自己置于最低地位，从而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生观。这种思想在《道德经》中是随处可见的。譬如在《道德经》的第四十五章中，他说：“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辨若讷。”翻译成现代话，应该是：“处于巨大的成就中，还一直如同有着缺陷，这样才能使这成就不朽（不弊，即不朽。）。已经装满了（知识），还像空（冲，即空。）的一样，这样才能‘其用无穷’。最直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曲的，最巧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笨拙的，最善辨的人看起来像是木讷的。”在第九章中，他又说：“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从根本上说明了他对“功成”后的态度。

从表面看来，这是老子的谦虚。但是实际上，这并非“谦虚”二字所能函括的内容，这其实是老子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具体体现。

但是现在有很多人非议中国人原来有的谦虚。我看过不少人写的文章，他们把中国人和西方（譬如说美国吧）对比，说中国人的传统是善于在公众场合表示谦虚，明明会的也说不会，不像美国人会就是会，一点也不“谦虚”，而其后果是：很多应该可以得到的职位和机遇中国人白白的丧失了，还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这是“虚伪的谦虚”带来的灾难。

这种说法也很有道理。明明自己有能力做的事，却故意装腔作势的推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虚伪，当然得不到并不虚伪的人们的理解和尊重。

但这和老子的人生观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老子说的是内心世界，而不是单纯的外部表现！他要求人们真心实意地把自己放到底层，出自内心地寻找自己的不足和缺陷，从而让自己能得到进一步的提高，立于不败之地。这种要求和单纯是表面上的“谦虚”，岂非有天壤之别！的确，单是表面上的“谦虚”，是必然会流于虚伪的，而这种虚伪，由于本身就违反了老子所一再宣扬的道德，也必然被人们所不齿。但这却并非是中国人的真正的传统，最多充其量说，这种“虚伪的谦虚”只是经过中国后代的不肖子孙的“再创造”而成为“传统”的。在这方面，中国历代为了维持统治者的统治而提倡的“礼”起了极其不好的作用！而这种虚伪的“礼”，却正是老子最反对的。

至于面对现代那些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作为天经地义，公然叫嚷“人活着就是为享受！”，“生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道德？”，从而一事当前，先替自己设想，甚至在灾难面前舍下亲人逃跑的人类“精英”，那当然没法和他们谈论什么真实和虚伪，因为他们已经真实得只剩下赤裸裸的动物本能，连虚伪的外衣都不想再要了。对这些人谈老子，也真是对“？”弹琴，完全搞错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