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武侠小说――唐门（一） -- 龙城飞将

“我大哥的遗体在那里？”唐明远跨前一步咬牙问道。

　　　　“就在那里，”武腾向葫芦架下一指，果然一张紫檀的条案就摆在那里，条案上一块白布覆盖着一个人型，旁边还摆着一个香炉。“我敬重你的大哥是一个武士，而且他死的也象一个真正的武士，所以我按照大日本帝国最隆重的礼节停放他的遗体…。”“住口！”老唐伏在唐明远的背上狠的咬牙切齿，右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肉里，“如果不是你们侵我中华，杀我同胞，我老唐就不会打擂，这一辈子我就会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厨子，我大哥就不会死！用你们的礼节停放我大哥的遗体？你们根本不配！你们只是一群畜生！穿着衣服的畜生！”“哈哈哈哈，”武腾向前走了几步凝视老唐道：“支那人就是愚蠢，猪一样的愚蠢。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同情和可怜，只有主人对奴仆的恩赐；没有谦让和包容，只有利用一切条件尽可能的让自己强大起来；这个世界拒绝弱者，能生存的只有强者！没有那一个民族永远是世界的主人，在唐宋时期你们是世界的强者，我大和民族向你们屈服，到了现在，我大和民族屹立在世界之颠，就是你们做奴隶的时候，这个世界只承认强者，强者有权利拥有一切！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人不要再麻痹你们自己了，你放眼看看这个世界，机械化的工业发展已经成就了无数个强大的帝国，而你们却还在死死抱着你们的历史不愿松手，沉醉在里边不愿醒来，不愿接受现实，只想逃避，只想容忍，只要给你们狗一样的食物你们就可以一天一天的活下去！不要做梦了，你们这个国家是不会产生英雄的！即使有，也被那些官吏当作花瓶装饰一下政绩而已！所谓的英雄只能被一些白痴当做傻瓜猴子一样嘲笑！”老唐拍拍唐明远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你说的不错，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但是什么样的人算是强者？唯我独尊，舍生取义，光明磊落，这样的人才是强者。我唐宋时不用刀兵就有万邦来朝，凭的是仁爱厚德广助邻邦；明朝时远援朝鲜四夷臣服，凭的是处事公正扶弱锄强；一个人行为处世凭的是公正博爱，若只知道强壮自身欺凌弱小那便与豺狼禽兽有什么区别！我泱泱中华从来不乏英雄好汉，有舍身为国名扬天下万世景仰的，也有舍身为民轻财重义不求留名的。你们小小的倭奴贪婪无知，整天的妄想蛇口吞象，老祖宗说过玩火者必自焚，总有一天连你们自己的尸首都回不了你们的弹丸岛国！”“八噶！”本英树气的脸上青筋暴起，一把从腰间掏出手枪直指唐家兄弟，“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降伏了我大日本帝国，好处大大的，要是不投降，统统的死掉！”武腾左手按在腰间反插的武士刀上道：“我这里有十二名黑带弟子，外面还有一百四十名精锐的帝国军士，你觉得你能有机会逃脱吗？你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支那人，我敬重你有骨气，只要你能和我大日本帝国合作，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儿，我们兄弟即便死也要死在一起。和你们这些禽兽谈条件也可以，你们先退出东三省！退出全中国！先把一笔一笔的血债算清楚！咱们再谈！”老唐的眼睛里血丝迸现，只狠不得扑上去咬他武腾一口。

　　　　“八噶！你真是个顽固又讨厌的家伙！”武腾左手缓缓拉出武士刀，刀刃上翻平端胸前，“要么象赵审平那样做我们的朋友，要么就做我们的敌人，你如果真的不和我们合作，我就要看看你身体里流的血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哼哼，”本英树在一边狞笑着，“我倒要看看，是支那的功夫厉害，还是我大日本帝国的武器厉害！”说着，本英树连拉几下枪栓，几粒黄澄澄的子弹从手枪里跳了出来，飞落地上“我这把手枪里还有三粒子弹，我数到3就开枪，我倒要看看你们躲的过子弹吗！”老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兄弟，心里一阵发酸，这一役之后，恐怕又要有三个唐家子弟血染黄沙了，恐怕也真的应了那个宿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十三哥！咱们唐家历来就不乏为国战死的好汉，咱不怕死！”“对，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大哥的遗体抢出来！”“1！”本英树狰狞的声音响起。

　　　　“十三哥！拼了吧！”“是呀！拼了吧！”“好兄弟，为国为家，咱们一起，拼了！”“2！”话音未落武腾身边的日本人们一声嗷叫各举武士刀直冲过来，唐明国唐明远兄弟后退半步屈膝含胸，双手从腰间闪电般的翻出，甩动手腕把掌中的暗器向对面连连发射，半空中“哧哧”声不绝，顿时武道会弟子惨叫着连连倒下。

　　　　本英树枪口一转向着距离最近的唐明国喝道“3！” “砰”一声，唐明国手捂左胸应声躺倒。老唐心中一疼喊了声：“兄弟呀！”武腾平端武士刀几步冲来，上步出手一刀直刺老唐前胸，老唐却根本不躲，看着武士刀硬生生的自己的左肩窝从刺进，从背后刺出。武腾没想到这么顺利的得手，心中一楞，刀势一缓，老唐右手疾出一把捏住武腾握刀的左手腕嘶声喊道：“兄弟！快出镖！”唐明远恍然明白，那武腾的功夫太高，动起手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唐是拼了性命去接武腾这一刺，就是要困住武腾的刀给自己一个绝好的出手机会！武腾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支那人竟然有这么硬的骨头，他不是较量，完全就是拼命，为了让别人攻击得手，他竟然不惜让自己刺入他的要害！武腾现在右手被绷带吊在肩上，左手长刀被老唐握住，对方要是一镖打来他根本连招架和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恐惧的力量在一瞬间扭曲了武腾的脸，他必须马上把刀收回来，才有可能招架对方的暗器。武腾咬牙用力，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他竭尽全力把刀一拧，再用力向外一撩，老唐的整条左臂就血淋淋的飞了起来，与此同时一枚破甲锥带着啸叫声飞到，准确的从武腾的眉心里钻了进去。武腾猛的一仰头，带着一脸惊讶与恐惧的表情向后倒了下去。老唐再回头看时，一声枪响，唐明远浑身一振，发镖的右手未及收回血花就从胸前飞溅了出来，他左手扶着腰间的皮囊也缓缓倒了下去。

　　　　“好兄弟！拼啦！”老唐右手一抬，食指和拇指奋力一捻，把那最后的一枚铜圆发了出去，这枚铜圆在擂台上被老唐捏在手里半天，现在终于射了出去，在本英树惊讶绝望的目光中打进了他的眉心。

　　　　“支那…暗器…好快。”本英树象一根木桩一样栽倒了下去。

　　　　天色已经开始放亮，太阳从东方的一片鱼肚白里露出了头，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新鲜的空气透的人心肺里清凉凉的。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武道会的院子里死人横七竖八的就铺了一片。老唐的断臂落在几步远的地上，他右边的衣服已经被血浸了个透，老唐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一片武道会的日本人，还有武腾信雄和本英树，喃喃道：“拼了，拼了，宁死不做亡国奴，宁死不做亡国奴。”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软绵绵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象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铁云山唐家寨恍惚的就出现在眼前，老唐抬起头好象看见七叔、九叔带着大哥还有唐明国唐明远、还有众家兄弟笑着从大门里走出来，七叔笑着伸出双手过来接他，大哥没有死，他和明国明远两兄弟就在身边朝着他笑。

　　　　“十三哥……。”老唐回头，看见唐明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明国，这是梦么？”老唐目光一转，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唐明远，又自语道：“这不是梦，咱报了仇，但是明远兄弟死了……明国你没受伤么？”唐明国悲声道：“十三哥，是我的好大哥救了我呀！”他伸手入怀，掏出的正是昨日唐明长分别前亲手留给他的护心镜，光滑的铜面上已经被子弹射穿了一个洞，显然要不是有这宝物一挡的话，唐明国就在也爬不起来了，不过即便有宝物相护唐明国胸前现在也是殷红了一片。

　　　　“明国你快去……带着大哥的遗体快走！”老唐只觉得自己象一盏油尽的灯，在这暗夜之中风雨飘摇，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十三哥，要走咱们一起走！”话音未落，一片嘈杂脚步声传来，军曹石田带着埋伏在外面的宪兵冲了进来。石田进到院里才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本英树已经躺在地上了，而整个院子里勉强站着的居然是两个中国人！石田暴叫一声：“全体举枪瞄准！”顿时日本宪兵们前排半蹲后排站立同时“哗哗”的拉栓上膛。

　　　　老唐一伸手扶着唐明国拼力站了起来，他使劲握了握唐明国的手道：“好兄弟，咱大哥九泉之下也不孤单了，唐家的好男儿是没有一个人会作亡国奴的，拼了吧！”“十三哥！拼啦！”唐明国架起老唐兄弟两人一齐向对面几十只黑洞洞的枪口冲了过去。

　　　　“射击！”石田猛的一举指挥刀。

　　　　城南大道上，一辆汽车停在路边，旁边是一辆驴车，几个人面朝西北焦急的眺望着，“怎么还不出来呀！”白三爷一个劲的跺脚。

　　　　老陈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老唐这次是明知不可能回转，他是决意一死的。

　　　　突然，一声枪响隐约从西北方向传来，众人都是一惊，不由得都向前紧走了几步，只是相隔太远，根本听不到城里发生了什么。众人正焦急时，又是一声枪响传来。这一下众人的心都是提到嗓子眼了，刘一平道：“那声音脆而小，是手枪，绝对是手枪的声音。”“那手枪两响可能是怎么会事？”白五爷向刘一平发问。

　　　　“至少应该是日本人发现了唐爷他们的企图，恐怕两边已经交上了手。”刘一平说完低头不语，众人也都不说话，都向着小南门远远眺望，盼着能有三个身影翻出城墙来。

　　　　众人正关心着城内的变故，在城外度日如年时，忽然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从城内清晰的传来，刘一平一下子脸色变的苍白，白五爷察觉不对，连忙问道：“刘爷，怎么了？”“刚才那两声是手枪响，这次却是三八大盖的枪声！要是枪声连绵不绝说明是唐爷他们杀出血路冲出来了，可是这枪声只一响……就………就停了！”老陈的心也猛的沉了下去：“再等等………咱们再等等，兴许老唐还能出来呢！”刘一平摇摇头，沉默不语。

　　　　众人在路边站立了良久，始终没有人在城门处出现，太阳已经跃出来老高，把大地照的清明明的，水洼里的雨水折射着阳光映出璀璨的颜色。白五爷道：“陈爷，咱们还是走吧，不然时间长了就怕连累了刘爷，城里的事情就拜托刘爷了，假使唐爷万一……万一………唉，就请您多多费心吧！”“刘爷，这次我可连累您了。您的大恩我陈云宣日后定当补报。老唐一旦有消息，万望您能出手相帮。”老陈也向刘一平抱拳拱手。

　　　　“陈爷，您还拿不拿我当兄弟！您上台打擂教训日本人受这么重的伤，我刘一平帮您一把又算的了什么！”“就是，”白三爷回过头来接着话说“等到二十年后有人编评书说到陈云宣大闹保定府这一回的时候，也的顺便把我们哥俩跟刘爷带上，这也算青史留名了。不过可惜了唐家这四位铮铮铁骨的好汉子呀。”众人忍不住也都唏嘘伤感一阵。

　　　　“陈爷，眼下逃命要紧，这是几十块大洋，你们走到那里也需要挑费，就送给几位做个盘缠，希望各位能原走高飞，等以后日子安定了，小日本投降了咱们老几位再好好聚聚，好好喝他几瓶，花虎刘三虽然进了监，但是我肯定会上下打点，保他一条命没问题。”白三爷一巴掌拍在刘一平的肩膀上“刘爷，够爷们！是条汉子，快回吧，等将来太平了，咱老兄弟们还回来，回保定买房子和你做邻居，炖羊骨头，喝汾酒！”刘一平大笑道：“好，炖羊骨头、喝汾酒、摔跤！”说完又向老陈老唐互道珍重后上车远去。

　　　　世事无常，众人这一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见过刘一平。三年后，刘一平受朋友之托，为八路军购买炮镜，不料事泻被捕，被宪兵队连夜审问后，秘密杀害在周家园，其家眷后由白五爷辗转接到大厂居住。解放后政府调查刘一平生平，反复仪定后终未能追认其为烈士，只在《保定文史资料》中记录刘一平生平事迹六行，共三百余字。

　　　　白三爷把马车往岔道上一赶，回头问道：“陈爷你有什么打算？”老陈回首望着保定府的城墙，默然不语，半项之后叹了口气道：“这乱世的，走到那里都一样，我想先把寅生和绸儿接回来，到天津安置，然后带绸儿去铁云山唐家，让他拜到唐家门下学艺，一来给老唐报仇，二来老唐无儿无女，这样也算给他留了后。”白五爷道，也好，我们也绕道回大厂老家，这样一来安全，二来可以照料陈爷和大嫂。

　　　　白三爷道：“对！我听说在天津有租界，归外国人管，中国管不了，我去天津，揍几个日本人，然后我跑进租界去，看他们怎么抓我！”白氏兄弟后来辗转回到大厂老家侍奉父母，一年后白三爷参加了马本斋的回民支队，教习战士武艺，更临阵冲锋屡立战功。日本投降后白三爷所部整编为冀中16军分区的主力部队，由李运昌率领开赴东北。半年后白三爷战死在白山黑水的四平城下。

　　　　半空中乌云滚滚，原本湛蓝的天空现在黑的象个洗笔的冼子，凉风一阵阵的掠过，吹的大片的麦子浪涛般来回翻滚，道路两边的白杨树叶子哗哗的作响，大道上尘土一股一股的腾起，黄豆大的雨点子硬硬的砸了下来，打在叶子上劈啪做响，远处的炮楼上，白地红圆的太阳旗飘动着，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象一把利剑砍向那幅太阳旗，青纱帐里，一辆马车载着汉子们相互依扶着，缓缓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