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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郭润萁诞生记(下) -- 语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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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郭润萁诞生记(下)

  有时候想想,我们西北人少也有人少的道理。当年雪山顶上一站,朔风野大,眼前苍茫大地,无边无际。觉得人算个蛋。鸡毛一样,不值一提。什么他妈的人生啊理想的。西部的人多生性散漫,不太把人这辈子当回事。过去没有计划生育,西部新疆也没见养出多少人来。我认为不是因为资源稀缺,没那么多粮食,而是因为文化的问题。内地恰恰因为人多,越多越生。内地人把这辈子当那么回事,希望生命有所延续,不至于象佛家说的那样,伟大至于凯撒,死后也是两手空空。西北旷野地带的人似乎并不很在意生养。蒙古人死了随便拖到草原上喂狼,维族人把死去的亲人埋在自家院子里。这都有些看淡生死,有点淡泊的意思。

  可能因为从小生长在西部,我一直就不想要孩子。象蒙古人,特别讨厌在压力下生活。看看缸里还有米,还够明天吃的,那今天就可以弹弹琴,唱唱歌,和漂亮女人磨叽磨叽。一看缸里没米了,明天没得吃了,那也先他妈的睡一觉再说。我属于这种人。这种人在现在这王八蛋社会,怎么会想着要孩子呢?

  可是郭润萁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我老爹患病以前,家里四平八稳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时候,她不来,老婆没辞职的时候她也不来,偏偏这么个当口,一个病得七荤八素的爷爷,一个没有工作的妈,还有一个30多岁了还混的狗屁不是的爹。就这么个状况,郭润萁同志却掐着点儿降临了.

  这明摆将我的军呢。老天爷的意思你不是牛B么?看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把郭润萁做掉。我承认我是有过这种阴微的想法。因为其阴微,见不得人,所以没办法跟老婆张口。会寒了老婆的心。一个人在外面混的再好,谁都说你好,那可未必,真正的好人是家里人说你好,老婆孩子,父母,都说你好,觉得你这人不错。最能评判你的最公证的声音来自家人,特别是老婆孩子。因为你在他们面前最无所顾忌,肆无忌惮,最显露本性。他们最知道你是什么人。

  原来有条件要孩子的时候,如果把孩子做掉,说我逃避责任,甚至说我杀人我都无所谓,我不在乎。那怎么也谈不上阴微卑鄙。正是当前这种情况,最没有条件要孩子的时候,孩子来了,我如果这么想这么去做了,那就是卑鄙。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瞄上你了,如果胆敢在这个时侯趴窝犯怂,那一辈子就洗不干净了,从此你他妈的就歇菜去吧。

  没说的,这孩子要了。老婆挺高兴,说别担心,咱们不会没钱的。又说农村的亲戚来城市里打工,人家有啥,每个月只几百块钱,还养了俩孩子,人家怎么养的。我心里说咱能跟人家比?人家有啥?人家老家有地。再不济回家总有口饭吃。城市里的没钱就什么都没有了。清贫固然可守,但是太穷了也就没意思了,贫贱夫妻百事哀。

  想是这么想,其实我也不是很担心钱。钱这东西说不准,风刮的一样,再多的钱呼喇也就没了,没钱不一定什么时候也就有了。至少眼前还能应付,想那么远干麻。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老爹又住院了,赶上周末我去陪两天。陪老婆去做个B超,在省妇幼,排了半天的队,只有个小胚芽。拖到第六个月的时候,再去省妇幼检查,这次开的是彩超,又排队。等得我后背发凉。这么多年跟医院打交道,03年到现在老爹CT、MRI做了不下百次,每次这么等,每次都是等判决。有了心理障碍了。现代医学也真他妈烦人。

  我说不等了,咱不看了。早几百年谁他妈的用过B超。老婆说我想看看孩子什么样儿。我说着什么急生出来再看。彩超强度那么大,细胞正分裂呢,谁知道对小孩有没影响。你听医生放屁。老婆说钱都交了。我说我去问问能不能退,一问可以,退了钱走了。老婆说不会有残疾吧,不会是兔唇吧。我说生个啥都是老天爷给的,老子照单全收。

  准妈妈都会担心这那的,我说你真担心你就念佛嘛,求观世音菩萨保佑。这我倒不是说着玩的。现在的人对唯心这一套不理解,唯心还是有道理的。譬如一般人想要辆车,他会挣钱去买。和尚如果想要车,他会求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给辆车吧。曾经有个和尚想要个冰箱,他念观世音菩萨念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另一个和尚说不是你的方法不对。是你要的没道理。

  佛学认为万物唯心所现,譬如修白骨观的,稍微得了功夫,走在大街上看满街都是骷髅。白骨观的办法先用来去除性欲,结果不少人很用功,修到了某种境界,看谁都是白骨一堆了。即便如此,女骷髅看起来也比男骷髅多些柔婉妩媚。细品起来,女骷髅们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味道。所以和尚居士们说“任是白骨也动人”。这是自嘲的笑话。心能把人变成骷髅,也能变出个冰箱来。所以通过用心,在心上下功夫,就可以得到冰箱。这种唯心所下的功夫,其实和你唯物去挣钱下的功夫,功力都差不多,都得掏那么大力量。本质上是一样的。

  唐朝还是哪个朝代忘了,有个和尚被抓起来坐监,他就念观世音菩萨,企图越狱。因为《法华经观世音普门品第二十三》中说,“若人犯罪若无有罪。若为恶人县官所录。缚束其身杻械在体。若枷锁之。闭在牢狱。拷治苦毒。一心自归。称观世音名号。疾得解脱。开狱门出无能拘制。”结果没成功。这事儿在范文澜的《中国通史》中有记载。成功了也就不记载了。98年水灾的时候,新闻还报道一位老太太被困,军队赶到的时候,老太太还在菩萨像前跪着,不停地念叨。死活不走,说观世音菩萨会来救她。央视的意思是批评迷信,老太太也的确糊涂,解放军不就是观世音菩萨么。非得腾云驾雾的来了才算?

  我自己有这么件事儿。有十年了吧,有次带着老婆去游泳,九月份了,游泳馆里没什么人,最后只剩我们俩。老婆在岸上等烦了,我正往边游准备上岸走,眼镜掉了。游的时候我把眼镜塞到泳裤里,拿出来失手掉了。4米水深,学校的老游泳馆,条件很差,泳池下面看着黑乎乎的。黄昏还有些太阳晒进来,馆内也没开灯。我自持5100的肺活量,潜到水底找。所以他妈的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下去一个回合,没调整好呼吸,上来了,我找救生员帮忙。救生员这时候已经换好衣服了准备下班,很烦,说等一下我去换衣服。去了几分钟没见人。我又潜下去了。水底的温度比水面明显冷了,耳朵压得很疼,水流把池底的灰尘卷起来,象雾一样,还有一些塑料袋之类的垃圾。四周黑乎乎的,好象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我忽然想起来这个池子里淹死过人。当时如果有个什么东西冲出来吓我一下,老子就完了。哪怕是条鱼。前后不过几十秒钟,正他妈的慌乱不堪的时候,看见眼镜了。我要是为个眼镜淹死了,滑不滑稽?那时候年轻,做什么事都不动脑子。急的时候我念了观世音菩萨,也亏我想的起来。至于是不是念了才找到眼镜,才没给呛死,这不好说。

  我接触佛学还是老婆教的,老婆对佛一度很虔诚。那时候还早,不象现在我都以信佛为耻了。是个人都想谈几句佛。一开始我总在嘲笑。什么天龙八部大鹏金翅鸟。所以枕头风很厉害,不要小看枕头风。架不住老婆天天说,不厌其烦,说着说着就给我带沟里了。看些佛经也蛮在理。譬如我这儿写着东西,一边打字一边听黑鸭子组合,还有《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向往神鹰》(这歌不错,藏族原唱和黑鸭子唱的都好,推荐),等等。写了半天,唱的什么一句也没听到。由此可知音乐本虚幻,万物本虚幻。压根儿不实在。我用心去听了它才有,那么它究竟有还是没有呢?

  再譬如说,楼上掉下块砖把人砸死了,这砖头在砸死人之前存在还是不存在?唯心的观点认为不存在。佛经云,“所谓砖头,即非砖头,是名砖头”。对于被砸死的人来说,“此砖未砸我时,此砖与我的心同寂,此砖砸我时,此砖的凶悍一时鲜明起来,便知此砖不在我的心外”。你所遭遇的都是你的心变化出来的,你的心什么样,你的外部环境也就什么样。有被砖砸死的心,外面才有个砖来砸死。那么这个砖到底在哪儿呢?它哪儿也不在,“是名砖头”,只是“叫做”“砖头”罢了。譬如那一瞬间,你的心中有坚硬、锐利、震荡、重击,死亡等等,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在外部世界就反映为一块包含所有这些因素的飞砖。这些因素的总称、名字是“砖”,被“叫做”高高楼上一飞砖。这么说不知道对不对。肯定不对。能说出来的道理都是错的,能说出来的都是形而上学。庄子云言必悖。咱这不是扯扯淡说着玩么。

  老婆在家倒是念佛来着,听念佛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一边听一边看电视。看来《星光大道》和《我叫金三顺》还是比佛有趣。预产期一天天近了,我琢磨着这个事儿怎么安排,老爹看样子又得住院,老妈来不了,那边丈母娘年纪也大了,到时候谁来照顾月子?月嫂公司打听了几家,听同事说不行,也没决定用谁。

  那时我还不知道要办准生证。也不是不知道,老婆也不知道打哪儿听的说现在不办准生证了,有个出生证明就行。说你不用跑。我老婆是个馊主意篓子,就连出去吃个饭让她点菜,也能吃得灰头土脸。某次和重庆的同学联系,他女儿三岁多了,我问他准生证怎么办的,他说不记得办过准生证啊,没这事儿啊。事后我才明白他怎么管这事儿,都是他老婆办的。他知道个屁。我也懒,正困呢给塞个枕头,也没再打听。准生证的事儿就这么放下了。一直拖预产期还有不到一个礼拜,我想这是添口人呐,中华人民共和国要增加一位公民了,什么手续都没有吗?我党伟大的计划生育政策怎么体现的?到社区办事处一问,几位大妈很热情,把我当儿子一样训。说你来的太早了吧?等孩子结婚的时候再来嘛。

  程序是这样的,区妇幼保健站诊断并做围产保健——市计生委开第一胎证明——区计生委培训——社区办事处备案,最后是区劳动保障局签署文件,同意并批准郭润萁出生。五个地方,其他地方没什么,人都挺好,古道热肠的,事办的也麻利,只有区计生委给挡了。说你们得上课呀,不上课培训证怎么开呀?这样吧,下星期一上午你们来听课吧。夫妻双方都要到哦。我说对不起,去不了,下星期一正好是我爱人的预产期。不开培训证下面的程序没法走。您想想办法吧。那边说不上课培训证怎么开呀?培训证培训证培训了才有证呀。我说通融一下好吧,情况明摆着不允许再去听课了吧?就没有个变通的办法么?那边继续说不听课不行呀,不听课培训证没法开呀,下星期一上午你们来听课吧。好你个兔崽子。我说放屁!你他妈的脑子有毛病?下礼拜一我老婆把孩子生在教室你负责?你们领导电话多少?于是到那儿培训证就给开了。培训期满。准予结业。

  预产期是下礼拜一,礼拜六去省妇幼准备住院,到产科楼一看,条件差得匪夷所思。95年我一个堂兄在安徽宿县出车祸,住在当地的县医院里,这儿和当年那儿的病房有一拼。感情这省妇幼整一个驴粪蛋表面光,只门诊大楼看着油光水滑的。这他妈的怎么住人么。我问有条件好点的地方没?单间什么的。说有,7楼有VIP病房,档次不等, 每天1500—3000。我操。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抢呢。

  老婆说去市妇幼吧,同事都在那儿生的,那儿还便宜。要不二院六院也行。离家近。提起市级医院我就腻歪。就是在家找个稳婆我也不找市级医院。我说去一附院吧。我老爹当时正在那儿住院,那地方我门儿清。老婆说那儿人太多了。结果晃荡了两天,市妇幼也去看了,也没决定在哪儿。

  那段时间我正忙,看老婆也不象要生的样子,老婆也说没感觉。我说那再等一个礼拜。早上把老婆送到她家,晚上再接回家。同事说你去二附院看看,说是市里最老的妇产医院,省妇产科头牌。预产期过了5天了,先到省妇幼检查,狗屁大夫咋咋呼呼的,说还不赶紧剖?双顶径105又是大龄产妇你怎么生?脐带在肚子上,滑着就到脖子那儿了。现在就住院!我心里说住院也不在你这儿住,听说省妇幼还老出事儿呢。我问大夫明天再来可以吧,您看什么也没准备呢。大夫说你看着办。说的我心慌慌。老婆说感觉没事儿。我说明天去二附院看看。

  我烦剖腹产。网上说的心惊肉跳的。生孩子本是个瓜熟蒂落的事儿,孩子长的多大肯定有个自然的控制,自然的难产率不到3%,我老婆除了沾点高龄产妇的边,别的有什么,怎么就自己生不了。礼拜天一早去了二附院。以前不知道这儿怎么还藏着这么大个医院。我一进去就觉得可以。气氛安详凝重,环境也好,也没什么人。医生50多了,很家常,看了省妇幼彩超单子,说好着呢,上面说心脏看不清楚呀?怎么能这么写呢,再看看吧。又去做个彩超。也没排队。走廊上居然看到毛主席手书“救死扶伤”。虽然匾有点破。我心想就这儿了。

  我小时候似乎多病,老妈常带我去单位的保健站打针。保健站墙上一长溜草字,一个也不认识。每次去我都看着琢磨。长多大了,回忆起来才知道写的是“救死扶伤是革命的人道主义”。偶尔去分局医院,长长的走廊没有人,走廊尽头的墙上一巨幅油画,是白求恩。我从小喜欢医院的味道,喜欢医生更喜欢护士。现在烦了。

  单子拿出来我一看怎么脐绕颈一周啊,麻烦了。拿给大夫看了半天也没说这事儿,说很好嘛,一切正常。你看你们想顺产呢还是剖?咱这儿鼓励顺产。我说这脐绕颈没事吧,大夫说没事。孩子在里面乱动,脐绕哪儿都正常啊。住院吧。我说等几天行不?住下了不生不也熬人么。大夫说这不好说,随时的事儿,我建议还是住院。我说明天来可以吧,再准备准备。您先把住院证开好了我拿着。大夫说行。

  去产科一看,条件很好,很干净,双人间,可以洗澡,空调也霸道。问了一下价,顺产下来大概两三千,剖宫产得七八千。老婆不愿意了。嫌贵。又说去市妇幼。说没准我的市医保还能用呢。这儿省级医院肯定报不了。我说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剖腹产?顺产又能贵到哪儿去?老婆辞职以后有些在乎钱,常算些小账。我说你可别这样,掉钱眼儿里就麻烦了。人穷都是心穷,心不穷就不会穷到哪儿去。不是还花得起么。就这儿吧。

  说是这么说。老婆二姐家就在附近,接老婆过去住了。我回单位加班。顺路去了市妇幼,看老婆这种情况到底能不能报。一问不行。市医保得有生育保险才行,这个保险属于单位福利,脱离单位就不能享受了。假如剖腹产,七八千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小数,不能报我也有些遗憾。遗憾了一会,又想市妇幼我根本就不该去。人这东西很容易就被什么拿住了。我这不是被钱拿住了么,被钱提溜着毛驴一样又跑了趟市妇幼。不是还有钱么。即便省了七八千又如何?你就富了?你要是能做到不被钱拿住,它指挥不了你,拿你没办法,它也就不会难为你了。

  坐在单位忽然灵机一动。打电话给老婆,说再等一个礼拜好吧?再住院。老婆一听就急了,说你是不是想让我生在家里!你比大夫还懂?我忘了我当时想起来什么,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最终说服老婆同意再等一个礼拜。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到底是什么理由这么有说服力。又等了一个礼拜。6月22号预产期,过了12天,7月4号礼拜六,拿着开好的住院证在二附院住了院。

  当值的朱大夫看着跟我差不多大,主治医师,感觉有点嫩。说剖了吧,这种情况还等什么呀。我说这不一切正常么。朱大夫说上午羊水指标还好呢,到下午可能就没了。我见的太多了。我心想你他妈的唬老赶呢。说来说去我就是不同意现在剖。我想着能拖到礼拜一起码找个主任医师教授来看看。正扯皮呢科主任来了。说情况挺好的么,孩子是有点大,可这事儿说不准,刚生了一个九斤多,当妈的那个瘦,谁想着能顺产呢。

  朱大夫瘪了。我签了个字,要求继续观察。回房间我跟老婆说要换大夫,这怂不行。这时候来了个人推荐月嫂,我一看这人不错,说陈姐就您吧,您来帮我们好吧。陈姐说不行了干不动了。你放心,保管找一个满意的。下午把人带来了。黄姐。印象一般。黄姐第一句话说郭老师,能不能让我先提几个问题。然后掰着指头说要准备什么什么东西,你们准备了吗?说了十几种。有的我们确实没想到,有的也是毫无必要多此一举。学院派。老婆也不喜欢她。说不找月嫂不行吗?我说肯定不行。老婆说那换个人吧。我说人家是个人呐,怎么能挑东西一样?撞上谁是谁。再说我定金都给了。老婆说那你挑医生怎么说?

  第二天早上朱大夫来查房,又要立刻剖。剖你个头。我说话可能专业了点,噎得朱大夫有点难堪。老婆说医生烦的就是你这样的,装得很懂。我说我本来就很懂。不信咱切磋切磋癌症,他肯定没我懂。别说他了,你找个肿瘤专业的博士后过来也不一定比我懂。老婆说你什么时候换大夫,随时都可能生了还换不换了。我说我这就去,出去找了一圈礼拜天也找不着人,转念一想,这朱大夫虽然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倒有些干练的气质,也许手术很厉害呢?是瓤茬也进不了这样的医院。主任看着老成,但是女人做手术未必行,再说年龄也大了。如果是剖腹产,朱大夫应该是不二人选。回去跟老婆说不换了,爱谁谁。

  临床每天早上来个人,下午不是剖了就去产房生了,生完就搬到六楼。我和老婆几乎是两天包间,住宾馆一样。医院附近也挺好玩的,有家小馆子菜做的精致,午饭晚饭都在那儿吃。除了上午做做彩超心电图,其余的时间就带着老婆附近走走。似乎在度假,悠哉游哉。这也是有意的,树上的果子熟了,也不自己掉下来,那就晃晃树么。人生也就是这么一个瓜熟蒂落,树上的果子的问题。青果子因为自身问题或者刮风下雨的掉了,这就好比人生的自然流产和夭折。正常的死亡就好比果子熟了自己落了,很不舒服么?或者树身轻摇几下的掉了,譬如老了,患个小病伤风感冒什么的死了,也挺好。不好的是果子非常不熟的时候人为的连皮带汁的硬扯下来,那就很痛苦。我们怎么才让果子熟透了自然落下来,这才是中国人讲的学问二字。所谓性命之学。现在的教育都教育些什么?哪门课是关于性命生死之类人生的根本问题?学那么多狗屎一样的东西,学得不用心还好,真学好了成了所谓的菁英,没准正是在把非常不熟的果子连皮带汁的硬扯下来。

  7月5号礼拜天,拉着老婆走了几乎一下午,刚好一个长辈寿诞,晚上又去饭店和家人吃吃饭聊天。回医院都十点了。被护士教训一通说咱这住了院就不让出去了不知道么?出了事儿谁负责?老婆说要洗澡,我说水好象不太热,等一会再看看。我带了个沙滩床,躺在老婆旁边看下午买的杂志。上面写歼6的历史看着很过瘾。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刚开始仿制米格19的时候,质量不怎么样,生产了150多架没有一架合格的,空军拒绝接受。沈飞欠了银行几千万贷款,举步维艰。贺龙还有谁出国访问路过,一看大发脾气,说他妈的厂房脏的猪窝一样,这能造出来好飞机?经过整顿,主要是思想上的问题,终于生产出了优质的米格19云云。我正纳闷当时的银行信贷搞不懂怎么回事。计划经济不是国家拨钱么?关银行鸟事?老婆忽然说哎呀,我赶紧叫护士,一看羊水破了。说躺着别动,不能下床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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