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南柯一梦――苻坚的失败 -- 沉睡的天空

公元四世纪，中国正是五胡十六国的前期，刚刚一统天下的西晋在八王之乱中将自己的血流尽，内虚的政权在蜂拥而来的游牧民族的攻击下狼狈不堪，几位皇帝连续被杀，只有跑到南方的司马睿重新建立了东晋，才勉强保得南方一片安宁，而此时的北方已经混乱不堪，各族之间相互征伐，你杀我，我杀你，杀的血流成河，当年富裕的中原衰败至极，而且这黑暗的日子似乎看不到头。

此时，一支氐族军队进入了长安，建国为秦，史称前秦，这支军队的首领姓苻，此时的他们还很弱小，桓温的一次北伐就险些让他们灭族，而且看不出他们有君临北方的可能，无论是当年驰骋天下的匈奴，还是新兴起名将如云的慕容鲜卑，都比他拥有更大的资源和能力，然而，奇迹却发生了。

奇迹是两个人联手塑造的，汉族人王猛，氐族人苻坚。他们一臣一君，合力扫平了北方，等到公元378年，前秦已经统一北方，只有南方东晋未被征服，但是现在看来，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而且，世间的事变幻无常，难以预料，淝水一败，前秦那看似高不可攀的基业转瞬间就成了一块烂木板，倒下，毁灭，消失无踪。

现在让我们来做一次事后诸葛亮，来看看前秦的毁灭，公元378年的前秦，是最强盛的时刻，经王猛苻坚苦心经营，前秦国家富裕，人民守法，西域各国臣服，只有南方的东晋未被征服，而此时苻坚要做的便是南征，也就是为了这个南征的提案，苻坚和群臣争吵起来，几乎没多少人支持他，就连王猛之后的贤相，弟弟苻融也反对南征，甚至连自己的夫人儿子也反对，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苻坚一意孤行，征发97万大军南征，也就是此时，前秦的基业开始摇晃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1. 不顾众意，一意孤行，此是帝王大忌讳，这群臣都不是无知无能之辈，要是东晋衰弱不堪，是个烂柿子，那所有人都不会反对，抢着去了，而他们的反对，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苻融说的连年数战，兵疲将倦，又拿王猛遗言做例子，这都是实话。而苻坚如此一意孤行，实在和他的平时行为不符，苻坚一向给人的印象是善于吸取谏言的，这样执着南征，听不进人的意见，实在大失人心，要是南征顺利还好，一旦南征不顺利，进谏的群臣本来就无心作战，完全是被迫来的，自然心生退意，甚至对强迫自己来作战的苻坚也会产生恨意，淝水大溃败，很大程度是大臣将士根本无心作战。

从这点上看，苻坚即便南征灭了东晋，也不可能建立如汉唐一般的大帝国，如此骄傲的他，只会忽视群臣的建议，而越加的一意孤行，认为自己超越了其他群臣和死去的王猛，认为自己是万能的，而会不顾民力，肆意征伐，这灭了东晋还可以打西域，西域之外还有南蛮，终无宁日，总有失败的一天，而前秦脆弱的内部结构会使得前秦迅速的垮台，这样一看，没有淝水，也会有其他的战役导致这样的情况。

2. 脆弱的内部结构，苻坚以仁义著称，但是他的仁义是很有限的，对失败的帝王，他是很仁义，以征服者的态度，对自己的亲族，即便如苻洛，苻阳造反，他也既往不咎，朱序，慕容垂，都是降将，他却一再重用，反到是一直在身边的大臣，他到是下得了手，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春秋时期的吴王夫差，轻信于人，没有让人心服的魅力，而自傲以仁义待人，这不是仁义，要说苻坚是个深信仁义的圣人，那不可能，要不然当年苻生，樊世也不会死了。他的仁义，只怕是胜利之后对自己实力的信心膨胀。他宠信鲜卑慕容，对氐族却分散各地，或许说这是一种各族大融合，但是看日后那血腥的战争，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就是融合的结果，而且，在古代，面对占多数的汉族，融合的最简单方式便是汉化，这样看来，苻坚的南征或许是为了夺取正统地位吧，不过假如以他对待降君的方式，只怕比氐族人数多得多的鲜卑和汉族，会搅得天下大乱，这样前秦会更快的消失，就象当年的那个秦国一般。王猛当初用法家方式治理前秦，在临终前再三嘱咐先治理内部隐患，这想必不单是对故国东晋的怀念，还是对内部的担忧，当年灭六国的秦朝，以几百年的基业，统一后因为无法控制内部的离心力几年也就灭亡，白白让汉朝占了便宜。而现在的前秦，立国不到百年，崛起不过几十年，许多地方还是刚得到，而且苻坚的仁义之举使得各族各势力的组织核心都完整的保持下来，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便会乘机举事，尤其是将氐族分散各地其他各族如鲜卑聚集长安之举，说是仿周朝分封子弟各地镇守，但是实际上，氐族分散各地人数不占优势，而在长安却被鲜卑人占了上风，苻坚实在太理想化了。

3. 97万的南征大军，在史书上说是十丁抽一，这就是十个男子中抽取一个去作战，外加后勤运输，何止数百万，全国民力尽耗于此，这近百万的大军，也不是这一次，隋炀帝也干过，但是结果是高丽没打下来，隋朝就亡了，这隋朝当时承平几十年，国力可是只占据北方的前秦可比？百万大军，说起来浩浩荡荡，投鞭子就可以填平长江了，但是这百万大军的粮食运输怎么办？不单是士兵的，还有运输的民夫，也是要吃饭的，前秦的国力可以支撑这么多军队多长时间？这东晋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打下来的，这一路上要过多少江，要攻取多少城，北魏拓拔也是强人，但是对刘宋的坚城就是头疼之极，怎么也打不下来，这前秦表现也没什么好的，单一个襄阳，就让前秦花了一年的时间，前秦这还没过淝水呢，后面有得是让他等的坚城大江天险，东晋不用硬碰硬，只需要清野坚壁，前秦只怕也是无功而返，尤其是久战不下必有后患，这前秦内患极多，先不要说鲜卑了，就单是苻家自己人想做皇帝的就不少（氐族一个个也不安生，当年王猛打前燕大将明着要官，也是狠的可以），尤其这位皇帝还是一个不懂军事冲到前面去的主。

4. 其实即便是百万大军，只要苻坚老老实实呆在长安，等到出事了再撤军灭火，那也没什么大事，最多不过南征中途而废，前秦分裂，和各路势力再打个几十年，也不至于象后来那样沦落到灭国，因为这主力还在。但是偏偏苻坚要亲征，世上亲征的皇帝又几个有好下场的？也没见过几个亲征的可以一统天下，这曹操一代牛人啊，亲征也被火烧而已，这苻坚一亲征，就没好事，尤其这位苻坚不会打仗啊，当年打燕国他就是走个形式，主力都被王猛灭了，他是去看成果的，他要在前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主意，偏偏苻融看东晋军一开始太弱，一高兴，让苻坚来收自己的胜利果实，说苻融也是好心，没想到苻坚太霉，一到正好遇到东晋反扑，还来个草木皆兵，单就这点，苻坚的军事能力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其实真要作战，派一上将带几十万兵马攻打，或轮流派兵骚扰之即可，就象唐朝对高丽，疲惫之，再攻克之，不需要如此大的攻势，白白浪费人力，而苻坚的上场更是使得兵败。

淝水的意义不是挫败了前秦南下，要挫败前秦，不需要淝水如此冒险的作战，（虽然取胜，但是过淝水作战真的是很冒险的，要不是秦军军心不稳，外加朱序捣乱，再来一百次，东晋也胜不了。）淝水真正的意义是使得前秦垮台，这样北方大乱，而没有出现日后南北朝对峙的局面，而没有了外患压力的东晋内部开始分裂。几年后，谢安谢玄叔侄，桓冲相继死去，苻坚也兵败被杀。而此时，刘裕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此文是煮酒话古人之刘裕的外一篇。

• 4,两晋十六国南北朝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4期 2004年8月0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