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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9章1-2)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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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译文)只有两个人的世界(9章10)

10

冲好咖啡,我用托盘把杯子端到客厅。

敕使河原已经在沙发上坐好了,翘着脚。

我在桌子上放好托盘后,敕使河原用一只手示意着要我坐在沙发上。我坐在了他的身旁。

突然,他猛地抱紧我,——接吻。

火热的吻。

来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

——这是初次的吻。

一瞬间,我迷乱了。

可是,

当嘴唇分开时,

我却确信了,

不会是——

“哎?”不由得,我叫了一声。

后背一阵发冷。

敕使河原却斜着嘴角微笑着。

“是的。”他点点头。

“怎么会是——这样——”我低声说道。“那么,真的是——”

“你也发觉了?”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举起两手,一个劲儿的按太阳穴。

我搞不清楚了,

所有的一切——。

“你不是森岛有佳小姐吧?”

我浑身颤抖。

看着他。

——那个盯着我的他。

我点点头。

“是——”

“你是谁?”

“我是她妹妹。”

“双胞胎吧?”

“是的”我抬起眼,盯着他,“一直瞒着您,真对不起。”

“不,怎么都是一样的。”敕使河原温柔的说道,他伸手取过桌上的咖啡。“我也不是敕使河原润,我们两个都是冒牌的。但是,这当然不是偶然的,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是谁,这样安排的呢?”我问道。

“是真的敕使河原润和森岛有佳二人啊。”

“但是用我们做替身,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

“杀人,炸桥。”他把杯子端到嘴边,答道。

——就那么盯着我,喝下了咖啡。

我没太理解。

的确,谁都认为大桥的爆破极可能同真的敕使河原博士有关联。警察也说过,他现在去向不明。

“刚才,你发现了什么?”他盯住我,问道。

我的身体又一次颤抖。

他把一只胳膊肘搭在了沙发背上。那只手离我很近,都快要碰到我的头发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手。

对了——

接吻使我确信了一件事。

“你是——”

“对,我是?”

“你不是敕使河原博士。”

“这个,早就知道了。”

“不——,那个,同我一起在真空舱里的敕使河原先生,不是你。”我答道。

“对了。而且,你——”敕使河原说,“也不是和我一起在真空舱里的那个森岛有佳 。”

“这是怎么回事?”我马上问道。

“就是我说的那样,刚才的,是我们相遇后的第一次接吻。”

“第一次——”我点点头。

是啊,正是如此。

我察觉到了,所以身体才会颤抖。

但——

“你是什么时候替换进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

“我是——,恩,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我摇着头。“那不可能,调换人——那不可能。”

“是呀,——你说的对”,他慢慢地点头道。“那张照片,你再仔细看一下。”

桌子上,放着报纸的一角。

我拿起来端详着。

但,我还是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锚地被破坏了两基。”他说完,又喝了口咖啡。

我就坐在他的旁边。

可以从近旁观察他的脸,

他的睫毛,

脸颊的皮肤。

什么意思?

“有两基坍塌了。”他说。

两个?

“我们是分开的。”他的眼神仿佛是捕获了我。

“分开的?——各自?”

“真空舱原本就有两个。”敕使河原说完后,莞尔一笑。“我和你分别在各自的真空舱里的。”

“但是——”我不住地摇着头。“先生,您和我——”

“和你在一起的是,真的敕使河原润。另外,同我在一起的则是真的森岛有佳。”

“啊——”我双手捂住嘴。“怎么会——”

我的身体在颤抖。

后背阵阵发冷。

那是,真的——?

那么——。

“我和——,您,没在一起吧?”

“是呀。”他点头道,“在警察局的那间房子里,我和你初次相见,紧握对方的双手,那时也是第一次。接吻,刚才是第一次。”

“啊——”我不禁嚷了出来。

恐惧得身体直哆嗦。

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真空舱从一开始就建造了两座。也许,其中一座是实验性建造的。都是,秘密地作为核隐蔽所而建造的。然后,两个小组分别进驻到南岸和北岸,每组六人。

“我是在本州那侧。”我的语调像是在申诉。连自己都有些吃惊。我轻轻叹了口气。“嗯——逃出来之后,乘上了直升机,没错,是在这边。能看到海,海在南边。”

“那么,我就是在南岸。”他一幅冷静的表情,淡然地说道,“我带着墨镜,装成盲人,所以没法从机窗观察外面。爆炸之后,逃了出来,由于受了伤,眼睛真的看不见了。然后是搭乘路过的卡车,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O府警了。要是乘渡轮的话也许还能发觉。——这么说,过海峡的时走的不是A跨海大桥,而是另一座桥了。”

“真空舱的方向应该是相反的,”我说道,“南北相对的。但是,是啊——没有窗户,方向和在里面人毫无关系。要是谁拿着指南针,也许会发觉——。”

“你那边的3楼平台有摆子吗?”

“是的,有。”我回忆起来叫道。“对了,巨大的,有这么大的砝码从天棚上垂下来。像陀螺一样的——。”

这样细小的事,到了现在才回想起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的记忆很混乱,现在那记忆变得极为清晰了,我非常高兴。

“一直以来,不记得那些零碎的小事,可能是因为药物的缘故。对——,那个砝码指着地板上的刻度吧。它应该从中心偏离了一点儿。”

“是的,是偏离了。”我回忆起来,点了点头。“向通往出口的架桥方向,只偏离了几厘米。”

“了不起,你还记得啊。”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道。“果然注意到了。我看到的砝码向相反的方向偏离了。向架桥的反方向。”

“为什么会偏离?”

“地球自转产生的离心力。”

“什么?”

“地球在转动。地球上的东西,全部在表面上,向与自转轴垂直的外侧方向被牵引。当然,是微小的力量。嗯——,在日本这个位置上,比重力的百分之一还要小。——5米高的摆子,就会偏离几厘米。

“是向南偏离吧?”

“对,因为你的真空舱,平台的出口在南侧。:”

“那——”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大量的疑问。“被害的四个人呢?他们会怎样?也是分别——?”

“是——”他点点头,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了。“按照现在的推想,分别各有四个人,共计8人在那里——〉”

“那8个人都被杀害了?”我问,

“不,也许,不是这样。事到如今,这些事也只有胡乱地猜测了。——可能,我所在的真空舱,没有发生真正的杀人案。全部都是,在演戏——为了给我看。貌似四人的演员,演出了一场被一个一个杀害的戏。”

“我的那一侧,——全部都是真的”

“或许是——,有自信吗?”

“有,你那侧是真正的杀人。”我点头说。仅仅是回忆,便会让我头脑发热。“不是表演,是真正的——,四个人真的被杀死了。”

“我因为假扮盲人,戴着墨镜,所以不能仔细地观察尸体。因此,我那一侧的被害人,是假的也无所谓。按照那边真空舱内发生的事,再演一遍就可以了。我又没像你那样拿着真空舱的万能钥匙。所以,死了的演员,躲在锁好的房间里,就会平安无事。”

“那——就是说,两个人——,敕使河原博士和姐姐,互相之间总是在联络着?”

“当然,一定是这样。”他点头,“计划得无论多么细致,也有可能出现突发事件。因为两个真空舱需要制造出同样的状况。我说过的话,那边真的敕使河原也要说出来;你做过的事,这边的森岛有佳也得模仿出来。”

我的心在猛烈的跳动着。

那么,我做过的事——

姐姐也会同样对他做出来吗?

我向敕使河原,在床上做的事。

“怎么了?”他问道。

“啊,没——”我慌张地像是在低声问自己一样。“我的真空舱里的敕使河原博士是杀人凶手?”

——说起来,最初的被害人出现时,进入到志田博士房间里的,只有他一个人。摄像机拍到了当时的情况。敕使河原是在那时刺死了志田博士了吗——

“可他眼睛看不见——”我提出了疑问,“真正的敕使河原博士是个盲人。那样的事,能是他做的吗?”

“如果接近了,绝对可能。不过之后的处理会难办一些。——可能溅上了血,自己的身上,衣服上有没有沾血,必须得弄清楚。”

“怎么察看?”

“嗯——,有3种可能。”他定睛看着我说,“一种是用机器查找,把摄像机拍到的画像处理后来断定。例如,设定对红色有反应的程序,用声音来检知血迹。”

“啊——,那个机器——”我回忆起来了。是不是敕使河原当时戴上了。

“第二种可能——”他耸耸肩,皱起了眉头。“凶手是裸体作案,刺死志田后,冲了淋浴。”

“为什么?——裸体?”

“谁知道呢?”他摇摇头。

“可倒是有凶手冲淋浴的痕迹。”

“另一种可能是——”他慢吞吞地接着说道,“敕使河原,实际上能看到——的情况下。”

“怎么会?——”我吓了一跳。

“也并不是不可能。我不也是在装作看不见的嘛。”

“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我也是,虽然很不情愿。对,可能是在手杖里藏下了细长的匕首。要是有碰到对方身体的机会,失明的人也能做到。

“那么,切断电线的人呢?也是敕使河原博士?盲人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那大概是滨野小姐干的。是被敕使河原唆使。——他一定是说森岛君是凶手,劝说她帮助自己的。”

“嗯——,有道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最后呢?从不同的出口出来,最后还是会明白过来的。”

“你搭乘的直升机,还有我搭乘的卡车。都是预定好了的。”

“原来是——这样”,大量听也没听过的事实,让我一时无法理解。

“总之,你的真空舱内,真实的杀人凶手,是敕使河原润。用电脑设定停电的也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剧目。准备好小球让死者攥住的,也是他。”

“那是什么涵义?”

“这样做记号嘛,会使人们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观察和记忆瞄准到那个记号——小球上。死者攥着的两个小球,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结果,我们失去了其他大量的观察情报。之后便是我和你在警察局接受审问——两个人的经历过的变成了统一样式。那小球也是为了让口供不在细小的地方出现分歧,而预备出来的显眼的证据吧。

“但,为什么——”当然会出现的疑问。“为什么,有必要把事件假扮成发生在了同一个地方呢?目的是什么——”

是啊——

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做出那么一场愚蠢的演出呢?

“为什么特意,这么大规模地?”我问他。

“嗯——”他点头。但表情有些为难。他慢慢地吐口气。“我就是不理解这一点。还有为什么要炸毁大桥,也完全不能理解。是要陷害我们两个人吗?”

“是不是,至少,可以给敕使河原博士和姐姐在事件后争取逃亡的时间。?在杀人现场如果发现了两名幸存者的话,警察们就应该不会马上寻找其他人。”

“可我在自首的时候就说自己不是真的,从那时开始,真敕使河原的去向就被追查了。我认为,你说的理由没产生什么效果。”

“那一定是他没预料到吧?”我说道,“他以为你会一直假扮下去,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啊?”

“是”我点点头。

“不,但是,要是目的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可绝对说不上是合理的方法。代价太大了。要是想陷害我们的话——,可现在我们又没有因杀人而问罪——”

“说起来,姐姐没有理由要陷害我。”我摇头道,“敕使河原博士有怨恨你的时候吗?”

“没有”。他也摇摇头。“这不可能。他是个不会怨恨别人的君子。”

11

我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闻到了杯中那充满苦味的芳香。

我思考着敕使河原润写下的剧本。——它在客观上确实可能,但同着手实施有很大的距离。

为什么,他会做这些——

她的提问很确切。

目的是什么呢?

“事件的几天前,敕使河原博士出国的事,不是真的吧?”。有佳一边考虑一边说。“实际上是让某个人拿着自己的护照,乘飞机走了吧?”

“或者是,出国后,又从别的途径回来了。”

“是呀——那4个假扮被害者的也是,一定是用钱雇来的合作者。那四个人,现在恐怕已经被杀了。——这点儿事,有人会做的。”

“可能是吧?”有佳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歪了歪头。

“可能,哥哥和森岛有佳,现在在一起吧。”

“在离这里很远的某个地方,两个人一起生活,我想一定会是个安静的乡村。”

“为什么?”

“猜的。”她轻轻地笑道。“因为,姐姐憧憬过那样的生活——。”

“用我们当替身,至少,有几天的搜查被扰乱了。像你说的那样,——在发生爆炸的真空舱内呆过的当事人中有两人还活着。而且,这两人还说,里面发生了杀人事件。经过搜查,一侧的锚地里发现了4具尸体。而且两人的供述完全一致。”

“当然,谁都认为这是在同一场所发生的惨剧。这样一来,除了我们,没人会是凶手。于是,也就不会追寻逃离外部的人了。”

“不管怎样,在真空舱内被害的是与大桥的建设有关联的重要人物。所以此事不能向社会公开。加上又牵连着大桥爆炸事件。围绕着对我们的处理,召开了多少秘密会议——无法想象。”

“那样的混乱,也是敕使河原博士的意图吗?”

“是他的目的之一吧。一定是打算好的。”我点头。这样谈话之际,一点一点考虑成熟了。“但是,——为什么要破坏大桥。我实在猜不出他的动机。仅仅是恐怖行动?不,怎么也无法想象。——为了大桥,他投入了巨额的资产,燃烧了激情。——他为什么要毁坏自己费尽辛劳一手建造的结晶。”

——难道,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玩搭积木?

——亲手把自己建好的东西毁坏掉。

——为了破坏而做出的建设?——

与杀人动机及在那个舞台上离奇的表演的真实目的相比,有关大桥被毁的疑问显得更为突兀了。

敕使河原润,究竟为什么要炸毁A跨海大桥?

这——只有问他本人才会知道。

他现在在哪里?

似乎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在日本。

我非常想见他一面,问个究竟。

“唉,——这些事——”她说,“跟宫原挑明了吧?”

“他不会相信的。”

“如实地跟他说清楚,他会相信的。这样的话,他就会知道我们是确确实实是被冤枉的。”

“事到如今,他知道也没用了。”

有佳的身体靠了过来。

不,她不是有佳。

可是。

对于我来说,她们都一样了。

“但,我们还是和他说说试试吧。”有佳贴近了我的脸说道。

“嗯。”我点头答应了。

我们再一次接吻。

这是第二次。

应该同宫原讲这些真情吗?

也许,他会相信。

这样,也许,我们会获得自由——

我可没奢望事情会那么顺利。

不过,没有自由,我就没法去见敕使河原润。

(9章完——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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