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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厦门,解放日(一)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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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厦门,解放日(二)

李克成从指挥部回到前线,团政治处主任和其他两个营的领导也都跟了过来,大伙都想瞧瞧这能够把“月浦先锋营”阻挡几个小时的国民党杂牌到底是什么样子,“稀奇,南京上海的妖魔鬼怪都被打垮了,闽南这石头缝里还能蹦出个孙猴子来?真是想不到”

远远看去,那集美学校的大门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于是来访的领导们就七嘴八舌地给一营出起了主意:

“干部要冲锋在前,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敌前运动要坚决果断,动作快,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

“不吹冲锋号,直接用大炮打空包弹,几家伙就把他们吓晕了……”

出主意的人越多,一营指战员的脸上就越挂不住。“从北打到南,打到全国解放反而成了新兵蛋子”。几个连长都气鼓鼓地拎着枪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跟着我冲!谁也别当孬种”,“谁英雄谁好汉,冲进大门比比看!”

晚上七点,攻击的命令再次发出,一营的官兵全都象疯了似的向前猛跑——可也怪了,原本火力凶猛的正门据点这次只稀稀拉拉地响了几枪,突击队员除了踩响两颗地雷,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先前屡攻不克的堡垒。

“你看你看,国民党还是不经打吧,遇到认真交手就拉稀了……”,观战的干部全都松了口气。

可“大获全胜”的一营战士却被弄迷糊了:“咦?这帮守阵地的敌人搞得是什么名堂?”

原来,先前李克成教导员去指挥部“越级上告”打电话的时候,一营的其他干部也就东跑西跑的去寻找可以“换个地方”的新战场,这情形全被正门据点上的国民党兵看见了。81师特务营当然不知道共产党的上级居然会不同意攻击部队拆围墙,但他们阚营长的心里却明白:仅凭着自己手下的这点人马,一旦遭到共军的侧翼穿插,几下子就会被分割消灭掉。所以他立即命令防守正门的部队往回收缩,把主要兵力都摆在校园内的几个核心据点上,企图集中力量负隅顽抗,争取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253团1营稀哩糊涂地吃了个“空城计”,一时间还搞不清应该沮丧还是高兴。不过,既然已经突破了敌人的防线,就必须立刻向纵深要害穿插——“猛打猛冲”,这是解放军历来的战术传统。

一声令下,攻破大门的队伍又继续向南追击,大家追呀追呀,没过多久就冲进了一片梯形的开阔地。

这梯形区域的三面全是水,水网的对面是几幢高楼,还没等战士们弄明白周围的环境,那高楼的窗户里就突然射出了密集的弹雨,来自“居仁楼”、“尚勇楼”和“瀹智楼”的交叉火力当即就覆盖了在开阔地上狂奔猛跑的人群。

始建于1918年的“居仁”、“尚勇”和“瀹智”都是集美中学的教学楼(“居仁楼”位于校园的南北中轴线上,“瀹智”在它左边,“尚勇”在右边)——早期的集美学村是建造在一片围海填成的人工岛上的,这地方的地下水十分丰富,所以西洋式的石头房子建成之后,四周经常会出现一片池塘——象这样沟渠环绕的亭台楼阁摆在校园里面当然显得很美观,可一旦架起枪炮、垒上沙包,它也就变成了易守难攻的坚固要塞。

一营就被这令人头疼的要塞挡住了。

枪声刚响,教导员李克成就知道中了埋伏,但这时候的他并不打算撤退,反而挥舞着手枪更快地奔向了居仁楼:“同志们冲啊!勇敢向前,和敌人近战!”

战士们于是蜂拥而上,可战场的环境却破灭了大家近战肉搏的幻想。

居仁楼的前面有一道十米宽的水壕,夜里黑漆漆的看不清积水的深浅,有的人冲到这里就往下蹦,结果“咕咚”一声就淹到了脑袋顶上。253团的战士大多不会游泳,全副武装的旱鸭子在水里面只会瞎扑腾,岸边的同伴赶紧伸手去拉,谁知道三拽两不拽,连救人的也被扯到水里去了……结果,在这南方的小水沟里居然溺死了不少北方的魁梧大汉。

水壕上架着一座小石桥,可这时候的桥面已成为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守军的枪弹象泼水一样的洒向这里,在石桥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三连是最靠近小桥的连队,他们冲击桥面的次数最多,伤亡也就最大。连长凌锡甫的腹部中弹,肠子被打出来了,他捂着肚子继续冲锋,结果牺牲在桥的中间。指导员郑涤寰倒是冲过了桥面,可他刚到桥头就踩上了一组绊发雷,剧烈的爆炸把他的身体撕成了几截,头和身子还留在岸上、腿脚和手臂却飞进了水里……几番冲杀之后,三连的正副连长和正副指导员全部牺牲,军事干部只剩下个排长、政工干部只剩下个文书。

一营的损失惨重,营长、教导员和副教导员全都身负重伤,前敌指挥的重任就落到了副营长杜伯林(金门战役中牺牲)的身上,可杜副营长这时已经气得发了疯:“炸了它!给我拿炸药包来,上去炸了它……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指挥官暴跳如雷地要往前面蹦,通信员搂腰抱腿的都拽不住他。

一营的战士跑到辎重队领取炸药包,张茂勋闻讯之后吓了一跳,赶紧命令他们退出战斗——253团的人都知道爆破攻坚是一营的强项。上海战役的时候,一营号称“爆炸队”,人手一大两小三个炸药包,“月浦先锋营”的名声简直就是炸出来的——眼下的情形可真是把他们给逼急了。如果任凭着这帮血性汉子放开手脚蛮干,非得把这集美学村轰平了不可。

三营接替一营投入战场,二营长王开德也带着四连赶来参加攻坚。经过了先前的失利,干部战士们的态度都严肃了许多。

从8月份进军福州到9月份挥师闽南,253团打25军、追74军,抓了一大堆国军“精锐部队”的将官校官,自己的伤亡只不过十六个人而已。可没想到从今天下午到晚上的这几个小时,一路所向披靡的解放军主力居然会在国民党杂牌的一个营的面前栽了跟头,损兵数百也没能拿下小小的集美村,这可真是出乎大家的意外。

“以往都认为刘汝明、曹福林的部队只打滑头仗,枪一响就逃跑。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并不全面。遇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杂牌军也是会狗急跳墙的”,开会的时候,张茂勋首先总结了前期战斗的经验教训。

二营和三营的干部们完全赞同张主任的意见。大家认为:对这股垂死挣扎的顽固分子仅靠政治气势的压力是不够的,必须采取强有力的军事手段。在进攻集美的战斗中虽然不允许使用火炮和炸药包,但为了更快地争取胜利,机枪和手榴弹还是应该用的,只是必须十分慎重才行……

侦察参谋蔡志敬(在金门战役中受伤被俘,后成功脱逃)带来了对面三座据点的情报:位于防御圈正中的“居仁楼”是二层二十四间房的砖石建筑,驻扎两个排,有机枪六挺;西边的“尚勇”和东边的“瀹智”均为二层十八间,各驻扎一个排,配两挺机枪。三栋楼房的前后都有水壕,但“尚勇”楼后面的水最浅、水面也比较窄,完全可以涉渡。

得知这个情况,指挥部立刻决定首先攻占“尚勇”楼,打掉敌人的侧翼再向中心发展。这项突击的任务就交给了二营四连——李堡英雄连。

“李堡英雄连”是华东野战军于1947年授予11纵31旅91团2营4连的荣誉,这个连队曾经得到过粟裕司令的多次表扬,在253团、85师乃至29军都是赫赫有名的。到1949年9月,李堡四连的队伍里拥有五位华东军区特等功臣,连长温绍荣、副连长李学先都名列其中。

注:

连长温绍荣是渡江战役的特等功臣,当时误以为他在战斗中牺牲了,所以江苏张家港的“渡江战役烈士纪念碑”上还有他的名字。但其实温绍荣虽然错过了上海战役,却于伤愈之后参加了福州战役、厦漳战役和金门战役,并在金门岛上率队从古宁头一直冲到了132高地,使李堡4连成为战役中切入敌人腹地最深的连队。

副连长李学先是上海战役特等功臣,不过,他因伤没有参加金门战役。1950年,李学先被第三野战军推选为全国战斗英雄,和杨根思等人一起参加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英模大会,受到了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接见……如今,李老在福建漳州安度晚年。

以“李堡连”这样的队伍去进攻只有一个排防守的“尚勇楼”应该是毫无问题的,但基于先前的教训,四连在实施攻击之前依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凌晨四五点钟,集美校园里军号大作,几驾马车拖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向“居仁楼”冲去,那骡马的眼睛是被蒙住的,跑着跑着就掉进水塘里去了,不过这一番动静却惹得据点里的守军大为慌张,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正面的窗口前,机枪步枪全都冲着那倒霉的马儿猛烈开火……

就在这个时候,二营四连从“尚勇楼”的背后发动了袭击。

尖兵班早已经趁着夜色埋伏在阵地前沿,战斗一打响,他们就用手榴弹引爆了布设在据点前的地雷。还没等爆炸声平息下来,战士们就在连长温绍荣的率领下冲过水壕、杀进了大楼。

一楼的守兵很快就被解决了,但残存的敌人却又控制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不过这没关系,李堡英雄连早就准备好了对策——李学先副连长的个子小,他夹住一根竹竿的前端,几位大个子在后头一撑,直接就把他送上了二楼。其他的“小矮个”也纷纷照此办理,有的挂在空中丢手榴弹、扫冲锋枪,有的跃入窗台展开攻击,迅速占领了楼顶的一角……不一会,尚勇楼的楼上楼下就全都响起了“交枪不杀!”的呼声。

李学先拎着驳壳枪边打边追,从尚勇楼的西侧追到了东头,几个国民党兵被他追急了,从二楼的凉台上跳下去就往居仁楼方向逃。小李连长的个子不高脑筋却多得很,他灵机一动也跟着那几个逃兵跳下楼去——敌人跑他也跑,敌人冲着居仁楼喊“大哥别开枪”他也喊“我是自己人”,反正晚上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是谁,敌人说的是山东话他也是山东口音。

谁知跑到跟前就露馅了。“头顶上有颗红五星呢,我把这岔给忘了”,居仁楼的卫兵抬手就捅了一刺刀,“好玄,刀尖杵在肋骨上,别着劲没能扎进去,要不然我当时就去见马克思了”

但敌人的卫兵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李学先的驳壳枪顶着他的脑门搂了火,据点里顿时就炸了锅,居仁楼的侧门也就被解放军的孤胆英雄打开了。

仅仅二十分钟,李堡四连就拿下了“尚勇”和“居仁”,战斗的伤亡很小,只是副连长李学先挨了一刀中了一枪,成了重伤号。

三营随即包围了“瀹智楼”,楼里的国民党兵在这样的阵仗面前哪里还敢继续抵抗,立马就缴枪投了降。

这时候天还是黑的,残存的敌人也没有被消灭干净,但由于对校园里的情况不甚了解,领导们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停止战斗,等天亮再做打算——反正南边的海岸线已经被二营的五连和六连控制起来了,敌人插翅也飞不到厦门岛上去。

9月23号清晨,天刚破晓,集美学校的陈村牧董事长就来找解放军联系,他手里依然拿着那张《和平公约》。张茂勋主任向他介绍了周恩来副主席对解放集美学村的指示,并详细解释了253团的战术原则和具体的作战进展,陈董事长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表示要赶紧打电报向远在北平的陈嘉庚“校主”报告人民解放军的伟大功绩。

接下来又谈到残存在集美校园内的国民党部队的情况,陈村牧忽然间显得惊惶起来,据他说,81师特务营的营部设在集美中学的“即温楼”,只要夺取那座楼房,解放集美的句号就算是划上了,可问题是“那个地方是不能够使用武力的”。

啥地方无法用武力解决?当兵的都不信这个邪。可是等干部战士们跑到跟前一打量才知道:还真是这样——不是因为这地方太险要,而是由于那栋房子实在太漂亮了。

即温楼是一座修建于1921年的中西合璧的建筑,楼顶为橙色琉璃瓦、闽南式重檐歇山顶,楼体用哥特式券窗、巴洛克装饰,楼内共有三层三十九间房。这栋房子是由美国建筑大师莫菲(Henry Kilam Murphy,他也是厦门大学的总建筑师)设计的精品,一直被认为是“嘉庚式建筑”的代表作。

这楼房的外表布满纹饰,房前房后还摆满了雕塑,别说是用机枪手榴弹了,就连用冲锋枪扫两梭子都觉得可惜。更可气的是这房子还建在一座山包上,居高临下,只要在窗户前一站,周围的景况一览无遗,想要偷袭它都找不到办法。

不能动武就只能来“文”的了。从早晨到中午,一帮主任科长、教导员指导员、文书干事就守在山坡下轮番喊话:

“楼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赶紧出来投降,拒不缴枪,死路一条!”

“81师的弟兄们,你们的部队已经在漳州被消灭,当官的全都被抓了,再继续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老乡们,咱们都是山东人啊。家乡的百姓分了田分了地,可以过安稳日子了,你们何必还要给蒋介石当奴才、给美国人做炮灰呢?”

……

嚷了老半天,即温楼里面起先还有人还嘴:“……军人的天职……同归于尽……”,到后来就没有动静了。可不吭声归不吭声,却也没有看见谁出来投降,搞到最后连解放军也不耐烦了,留下两个连继续监视,其他人都忙着打扫战场、动员群众、为解放厦门征集船工和渔船去了。

中午的时候,陈村牧董事长请来了黄佳木先生,俩人一起进“即温楼”去和国民党守军谈判。

黄佳木是集美埭头人,早年也是集美学校的学生,和共产党的罗明(曾任福建省委书记,就是“罗明路线”里的那个罗明)是同学。1949年9月,时任海澄县(解放后,海澄与龙溪合并为龙海县)县长兼保安司令的黄先生因为受到了陈嘉庚《快邮代电》的号召和共产党人的开导,在解散了保安团之后就跑回家乡隐居起来,准备安稳太平地等待解放。可现在听说有一伙国民党兵占据着即温楼不肯离开,搞得解放军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他顿时又觉得自己义不容辞,于是就亲自上门去向国军官兵游说一番。

老黄做过福建绥靖公署的高参,当初为办事方便弄了个少将的派司。这有其名无其实的虚衔在阚营长这样的人面前还是挺管用的,看见“长官”来了,原本十分蛮横的丘八居然也收敛了态度,摆出一副诚恳求教的模样。

“老兄啊,时局糜烂,大势所趋,如今的场面就连蒋公也已是无法收拾,你我这般的微末小卒又岂能够逆天行事?我看还是就此罢手了吧”,黄县长说得摇头晃脑。

“长官,鄙职也不愿意拼个鱼死网破,只不过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投降的事情还真是做不出来。说实话,我从昨天起就想撤退了,可就是找不到船……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救弟兄们一命”

“船么,我倒是有,挤一挤还能坐些人……只要你答应解除武装,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黄佳木的船其实是一条带马达的小舢板,这是他往返于海澄和家乡之间的交通工具,平时都停靠在鳌岛上。鳌岛是集美社东南角上的一个面积不大的半岛,因为岛上有一座明清时候的“鳌王庙”而得名,49年9月23日下午3点,解除武装后的国民党81师特务营的36个官兵就从这里挤上小船,从此离开了大陆。

同样在下午3点,解放军253团的全体官兵也离开了集美校园。在他们身后,战场的血迹清扫干净了,被地雷炸开的土坑填平了,守军架设的铁丝网拆除了,原先垒在教室里的沙包也全部搬到了屋外,学校门口的立柱上留下了一张告示:

集美学校为华侨民主人士陈嘉庚先生所创办规模较大之学校,望各部人员应尽量不进入学校,并坚决予以保护,严禁启移或损坏该校之一切教学用具及房屋树木,仰各切实遵照为要!

此布

85师师长朱云谦 副政委宴成山 主任朱群

从这时起,集美解放了。

按照通常的规矩,祭奠亡灵的“法事”即便不办上几天几夜,至少也是要办个通宵的。但那天的法事却结束得特别早,原因是253团的顾浩干事再三要求“适可而止,不要扰民”。

黄柏雄至今还记得那位个子不高、模样清秀的干事,因为那天晚上是顾干事送他回家的。在路上,顾浩听说黄柏雄是“年度会检”的小状元,立刻就显出了很高兴的样子:“要努力读书呀。你们这里的学习条件真是好,我小时候可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学校”。

“干事,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在北边,江苏的江阴,长江边上。你知道长江么?”

“知道,那是中国最大的河流”

“是呀,最大的河流也被解放军渡过了。就象前面的这片海,再宽再长也挡不住我们胜利的步伐……”

从集美学村走到埭头大约需要四十分钟,这段时间里还说了些什么,黄柏雄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那一路上都能听见从远处的厦门岛上传来的炮声,他也记得,顾浩把他送到家后,连一口水也没喝就匆匆返回了军营。

黄柏雄当时并不知道那匆忙的告别将是与顾浩的永诀——不久之后,这位年青的政工干部就在金门战役中受伤被俘,被国民党杀害了——但是,当时的黄柏雄却十分清楚地知道,与顾浩分别的时候正是厦门解放的前夜,那是1949年10月16日的凌晨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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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个人技术的原因还是网站的原因,配文的照片总是无法上传。只好先发在我的博客,拜托各位河友帮帮忙,看看能不能转过来。

另外,原本接下来应该写《解放日》的鼓浪屿和厦门本岛部分,但近几日因有事需要出门,所以只好先把坑留着了……对不住啊对不住,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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