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小议“效率优先，兼顾公平” -- Adol

本文最初源于一位同学F君【1】十分朴素的问题：“既然游行集会需要政府批准，岂不是和禁止游行集会没什么两样？”。由于初衷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的思考，以及一些连锁的思考，因此这篇文章可能结构并不严谨，立论也不够明确，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我曾经看过的文章观点影响，其中也有许多河里的文章。我不知道把构思这个回答的思考过程写出来能否算作原创，总之暂且尝试着阐述一下我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指教。文中尽量把连锁的“次级思考”、观点里的私货和跑题嫌疑的内容放到注里。

这个问题是我同F君讨论过的诸多问题中，相当典型的一次。潜台词十分明确：“TG的民主实在是自欺欺人，它既然拿允许游行集会的权利来装点门面，说明它也知道这是好的；而它实际做不到这点，说明它是个专制的坏政权”。从逻辑上证明了TG自相矛盾之处。显然，我是无法拿“没有绝对的自由，权利伴随义务”这类老掉牙的说法来解释的，尽管从大方向来说这没什么问题，但从TG批准游行集会的概率来看，这个借口是苍白的，如果如此虚伪敷衍，我们就没有必要进行坦诚的讨论了。

先直接说我得出的结论吧：这种限制自由的状态，并非简单等同于专制、完全不容反对意见的情况【2】，而是TG长期来“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原则的自然延伸，集权的政治形式只是方便了这种状态的维持而已，是手段不是原因。“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是TG的政治语言，这句话实质的含义，或者客观一点说，这个原则最终能够落实到操作层面的结果是：最大限度地提高效率，公平仅限保证社会稳定的程度，最多不过是考虑利益分配的可逆性，不让富人势力过大而已。

关于游行集会，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除去会被批准、借以向国际社会表现中国民众态度的，再除去独轮运之类恶意威胁TG执政地位的，还可能会有表达什么诉求的游行集会呢？——或者可以假设，如果敞开自由游行集会的大门，目前大概会有什么诉求的游行——大多是因为一些人或一个群体感到经济政策不公平（最常见，占绝大部分，国企私有化职工下岗、出租车司机罢工、农民工讨薪都是备选）、政治决策不公开（如厦门建设化工厂等，延伸一下的话“善意”环保类的也可算在内）、法律判决不公正（因为涉及人数少，一般规模不大，但也会出现翁安那种特殊情况），影响到本群体的利益了，进而诉诸行动。

TG写明代表人民，有人上街游行【3】，特别是被尊为执政基础的工人农民无产者上街表示反对，TG执政的合法性就会受到质疑，即便这些人上街并不是为了推翻TG而只是要求更倾向于自己的政策而已。TG作为执政党，保证执政地位和实现政治理想是其两大目的，毋须讳言，保住执政地位确是第一要务——没有政权，实现政治理想便无从谈起。作为TG自身来说，给自己的执政基础以倾向性的政策不是不可以的。五、六十年代，或者七、八十年代，上街的不是工人和农民，TG也就不甚在意；现在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为没有了对执政基础的倾向性政策，甚至相反，亦即“不公平”。

而原因，自然是“效率优先”了：国企私有化，是因为原来制度僵化效率低下；油价高企，可以给国有垄断行业更高利润以便对外扩张【4】；农民工务工，这些年正是靠廉价劳动力才抢来了一大批产业的吧。至于化工厂，我们的确不喜欢重污染就在身边，得知这种消息自是要大大反对的，可是无污染、高薪、轻松的高端产业，人家为什么还要不远千里来中国投资建厂呢，扭转落后的局面，不务实一点是做不到的，清谈误国。

最后一点，是吏治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往小了说，以前在河里看过“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水至清则无鱼，道德水平和能力没有必然联系；在为国家做事之余图谋些个人利益，甚或在图谋个人利益之余能为国家做些事，为了效率优先，有能力的干部必须用起来【5】——尽管这会使公平打了折扣。往大了说，我颇有些认同杨帆的观点：一是“特权永远有，要容忍一些特权”，资本主义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经济有，计划经济也有，现在有，以前也有，以后还会有，共产主义有没有——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二是“权力靠近市场”，给予利益才能驱使干部推行改革，否则他们就会阻碍改革，不是所有干部都有邓小平的战略眼光和政治理想，要用利益去引导他们执行政策【6】。

显然，TG现在执行这样一种“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采用违反执政基础的政策倾向，从保住执政地位的角度来讲是不利的。所以，它这样做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这是“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原则的必要性。一提到TG的政治理想，就有人嗤之以鼻，揪住TG的“共产”而对现行政策大加嘲讽，甚至将其贬为只知道权力斗争和鱼肉百姓的恶棍政权。我认为，TG视政权为命根，这是政党的天性，但不能就此认为TG的政治理想一文不名。大多数人都觉得政治条文是些空话套话，其实翻一翻党章——别看那句最高理想，那是以世纪乃至千年为单位推进的理想和目标，跟你我关系不大——实实在在的是“三大历史任务”和“初级阶段基本路线”，从中学到大学的政治课我们都在学这个，看看这些目标，再联系TG这些年的政策【7】，凭良心说，这些话可能是冠冕堂皇了一点，政治语言哪有不是这样的，但它们不是空话，obama的演讲还未必比这实惠呢。

退一步说，如果TG的政治理想都是虚的，它大可以学戈氏向欧美的理念弯腰、追求日本式的一党独大长期执政、大家都像印度低种姓一样，满足于低效民主，安于现状去修来世好了，也不要谈什么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了。这对TG高层和干部们的个人利益没什么损害，前苏共就是例子。它没有这么做，是因为TG作为一个整体，还保有着“三大历史任务”这样的政治目标和理想，中国的人民也执著于民族复兴和国家强大不会允许它那样做——这实际上正是TG建国以来思想教育的结果，并且这样的教育现在也还在延续着。

立场决定观点，是TG早年阶级观点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直至现在的镇党之宝——统一战线的理论基础。虽然现在淡化阶级的概念，“什么阶级说什么话”不大提了，但这为TG下决心执行“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提供了可行性，也说明这一系列理论TG依然遵循。所以TG不仅会考虑个人层面的“民主”，还会考虑阶级层面的“民主”，即“什么样的人会支持我们的政策”，甚至设法增加这样的人，以“把饼做大”来消除或减弱“不公平”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这种思路。

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做法可以接受；但是站在诸多利益受损者们、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们立场上，这个原则就是不可接受的。有支持的，有不反对的，有不支持的，有反对的，如何保证这个政策的推行不会影响社会的总体稳定和TG的执政地位，除了“把饼做大”的“发展才是硬道理”，在政治姿态上令多数人站在自己一方也是TG的得意之技。看看毛泽东早年的名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和《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就知道TG根本就没有“让所有人满意”的空想，早在建党初期就开始研究如何在各阶级的博弈中合纵连横，以实现自己的长远或阶段政治目标。并且在不同时代（革命、建设）、不同外部环境（内战、抗日）和不同地区（农村为主、全国），策略也是不同的，甚至在建国后，TG的政策也多有打压某些群体的历史。

说得再直白一点，为了巩固执政地位，实现的政治理想，TG从来也不介意在某个时期得罪某个群体、某个阶层甚至某个阶级，它的理由很简单：“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一个“广大”一个“根本”，这两个定语的解释权都在中央政策研究室。于是，TG通过“把饼做大”增加有产者，并能够取得大多数有产者的支持之时，也就轮到“暂时”牺牲无（少）产者的部分利益了。至于“暂时”是多久，“部分”是多少，还会不会回到无产者的倾向上来，除了靠TG的“良心”之外，也取决于国内政治力量的消长，TG党内思想的交锋，以及无产者维护自己利益的决心【8】。

注：

【1】现在从中学到大学的政治课教育，以及大学生对政治问题的普遍认识水平是有目共睹的，粗暴一点地归结起来，前者两个字：应试，后者四个字：漠不关心【1'】。而TG这些年又很重视在高校中的发展工作，因此很多人糊里糊涂地“被”混入D内也是众所周知的。F君是其中很有良知的一个人，偶尔有些钻牛角尖，至少他反复地思考过自己的动机和认识，并不止一次地控诉那些形式主义毫无意义（窃以为，其实他不适合加入TG）。我本人是TGer，而且是F君的培养人，因此F君时常会与我讨论一些问题。F君英语比我好得多，也习惯于看外媒原文的新闻和一些所谓“右愤”的评论，故而我们看问题的角度和思维方式都有所不同。他对这方面的思考并不深入，每当我东拉西扯弄出看起来比较复杂的说法时，似乎就有些被唬住了，其实有的时候我并没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1'】我并不认为人民、甚至大学生就有义务关心政治，大学生们热衷钻研技术、热衷赚钱、热衷恋爱、热衷运动、喜欢电影动漫，一些人听到政治就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这是符合事实的，甚至是符合规律的。——按我的看法，你可以不喜欢政治、远离政治，但你不能藐视政治——在正常的社会状态下，只要不小看了政治，就不会对生活有什么影响（拿到现在的国内来说，只要你不把TG当成只知鱼肉百姓的傻子，没人管你是不是支持TG）。完全没有必要强迫所有人都学习政治领会政治，政治交给那些喜欢政治的人去搞好了。但这个事实和TG在高校中发展的方针并不那么和谐，TG追求发展高素质成员充实自己，“增加代表性”，乃至改进自己的组成，这本无可厚非，遗憾的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似乎不是很符合规律，有重量不重质的嫌疑。

【2】其实专制皇帝都是知道要体察民情、允许击鼓喊冤的，完全不允许人民表达心声的政策即便在历史上也是最荒诞的笑柄。如果据此把TG描绘成那种单纯黑暗专制的形象，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怀疑这是对那些不了解历史和政治的人的煽动行为。

【3】老实说，现在不得不诉诸街头的群体几可称为弱势群体，否则大可授意宣传机器和专家们发出声音。对于这种情形，各地ZF的对策无非就是在不影响稳定的情况下压、拖，然后慢慢解决或部分解决，没压住、没拖过、没解决好的，现在也有了专门的说法，叫做长期干群关系紧张导致的群体性事件……

【4】当然也使从事这些行业的群体得到了好处，倾向于支持TG的政策。

【5】不是好人，是不是就是坏蛋？这种非好即坏的幼稚态度，给了煽动者可乘之机。同时，能力归能力，底线终究也是存在的，不仅身份职位、道德水平和能力大小要综合考虑，避免干部滑向买办更是一大难题，但这都是中组部要考虑的事了。

【6】这使现行路线、政策成为中国政治精英，至少是现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政治精英的基本共识。这里我又想起了“中国的‘智囊机构’不发达，是因为中国的精英都在做官”的说法，如果以这个假设为基础，可以推出这个精英集团正是毛泽东想要打倒而复燃、与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里描述的文官集团一脉相承的群体，从现在老百姓的角度来看，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所谓的“既得利益集团”。如果说“人民作主”是左派观点的话，精英统治大概就是很“右”的观点了【6'】，不过主张“公平是动态的公平而非静态的公平”，即只要社会精英群体可上可下就行的观点，现在也有一定市场，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美国梦”。

【6'】正如左翼重理想重公平，右翼重务实重效率一样，从来就说不清孰优孰劣，TG对此提了两条，先是“实践检验真理”——效率公平试试再说，后是“不争论”——结果效率优先了十几年。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在本文中的思维方式可能是带有实用主义色彩的偏右观点（但恰恰是为了回答受到“右愤”影响提出来的问题，国内左右概念之糊涂可见一斑），左右之争，我做梦也不敢妄想这个资格，所以不谈。

【7】为什么说这些目标是实在的，而不是前面的“最高理想”。我想起了陈郢客前几天引用钱钟书的那句话“别传即自传”——按此思路，假如看不清TG纷繁复杂、虚虚实实的政治文件和纲领，不妨看看TG是依据什么原则来评判其他政治势力的——那句大家都再熟悉不过的政治语言：“听其言，观其行”。

【8】所以，我是不是反对游行集会的权利？朋友，别傻了，如果没有游行集会，执政者无需考虑维护社会的稳定，连起码的公平也不会有，斗争无疑是必要的，当必须上阵维护自己的权利时，我也不会坐着。但如果我发现大多数人都不会和我站在一起，我也许会考虑是否要变成大多数人之一。

我是个工科生，虽然快读博了，但成绩其实比较羞涩，反而是在文科上修为比周围人强些（因为他们也统统都是最纯正的工科生）。关心政治经济问题是业余爱好，在河里泡了一年多了，看新帖翻老帖收获很大。只是，嗯，在这里又想起了老板屡次苦口婆心地告诫我们：“我最反对大家没事就在网上挂着看网页，大家平时适当休息多做些运动我完全支持，实验室还会提供条件，但是一定也要保证足够的做Research的精力和时间，网页是无穷无尽的，根本看不完……”。每天结束的时候都会觉得老板这个简单的担心实在是一语中的，然后陷入短暂的负罪感中。或许以我目前还在学习的身份应当首先精进自己的本职专业，不该过多琢磨这些问题。但是，我发现有些想法写出来会比单纯在头脑中思考更加清晰深入，所以一般打算仔细想想某个问题的时候，会考虑是否要把观点写下来，用写的过程辅助思考。平时在河里青史板块泡的时间最长，打算把这个帖子作为下河发的第一篇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