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手持钢刀九十九 -- 潘一刀

黄石一直不忍心拔出手来，但潘一刀含混的声音嘎然而止，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异响，头一歪垂向旁边。

……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

熟悉的歌声在潘一刀身后响起，这首本三百年前不甘心做奴隶的义军奋起反抗时唱的战歌被毛文龙略加修改就也用在了东江军中，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潘一刀的心中，他能把这曲一字不错地倒着唱上百遍。

“望辽东，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故乡，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几句，潘一刀猛地回头，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队衣衫褴褛,手持简陋兵器的军队。

眼前的景物朦朦胧胧却又那样真实，右首远处一人骑在马上，须发皆白。

“毛帅！”

潘一刀感到泪水就要从眼眶中喷出来，但他却咧开嘴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左边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来，却是东江左协的李乘风。

“潘傻子！”有人笑着叫道，

“张盘张将军！你们，你们都在 这啊！”

“潘傻子,快拿着你的刀，鞑子上来了”一个肥胖的身影窜了出来，冲潘一刀挤着眼睛。

“好你个章肥猫，偷我的刀干什么？”潘一刀大刀在手，胆气倍 增。刀在手中，兄弟在身后，潘一刀觉的自己一辈子从未如此踏实过。

“手持钢刀九十九， 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 何为鞑虏作马牛？”

“杀奴啊！”

怒吼声中，潘一刀就一马当先向敌兵冲去，战歌也 益发嘹亮：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折磨潘参将已久的痛苦终于离他而去，这个不会哭的男人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潘一刀还咧着嘴做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容，呼出一声如释重负的淡淡叹息。

“潘将军的出身和毛帅，还有黄帅一样，侧身于贩夫走卒之列。”马鼎的呼吸声又急促又粗重，说话的嗓音也变得尖锐颤抖：“潘将军常常很自得地跟我们说，只要有一颗男儿之心，就是匹夫也可以有用于国家，就是卑贱之身也可以名扬天下——就像毛帅，就像黄帅，就像他自己一样。”

黄石默然良久，昔日战友的手虽然渐渐变冷，却还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心中有千言万语不曾诉说。

“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吧，而我能来到这个世界就是神的意志——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不让挑起战争的屠夫逃脱应得的惩罚；不让卑鄙无耻的恶棍成为被崇拜称颂的对象；不让祸国殃民者僭称为英雄；不让仁人志士客死在异域，却连尸骨都不能返回故乡。”

黄石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急促地大声地说道：“潘兄弟，你的冤屈我知道了，毛帅的冤屈我也是知道的，我一定为你们鸣冤报仇，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