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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北朝志---第四章---其五十三:大局为上 -- 南北朝大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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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关于女主的问题---自引自用《北朝志.第二章》

在早期的鲜卑拓跋一系的历史中,有一个很特出的制度,这个是研究北朝魏国历史的时候所不能回避的。这就是所谓的“子贵母死”制度。如《魏书.外传第一》中有“道武宣穆皇后刘氏…魏故事,后宫产子将为储贰,其母皆赐死。太祖末年,后以旧法薨。”这里就明确提出了“魏故事,后宫产子将为储贰,其母皆赐死”这么一个野蛮的概念。如此做法,连后世为《魏书》做修订的史臣都看不下去了,大叫是“矫枉之义不亦过哉”。为这许多如花似玉的女子叫屈的紧。

按说“子贵母死”制度在华夏典章中出自汉武钩弋夫人故事,在《汉书.外戚传第六十七上》记载如下“钩弋子年五六岁,壮大多知,上常言“类我”,又感其生与众异,甚奇爱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恐女主颛恣乱国家,犹与久之。钩弋婕妤从幸甘泉,有过见谴,以忧死,因葬云阳。后上疾病,乃立钩弋子为皇太子。”,但拓跋其时汉化为深,未必知道这么一个典故,又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制度呢?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下从神元皇帝力微起到昭成帝什翼犍之间的世袭关系。请参见下图:

神元皇帝力微(传天女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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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沙漠汗(神元皇帝窦后所生)―――章帝悉鹿―――平帝绰―――昭帝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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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帝猗卢(文帝后封后所生)―――桓帝猗X(文帝后封后所生)―――思帝弗(文帝妃兰妃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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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根―――惠帝贺傉―――炀帝纥那】(桓帝后祁后所生) 平文帝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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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帝翳槐(平文帝妃贺兰氏所生)―――昭成帝什翼犍(平文帝后王氏所生)

如上图所示,其中除了惠帝贺傉,炀帝纥那,烈帝翳槐,昭成帝什翼犍这个四帝以外,其他的我们都有所接触了。那么,下面,就来介绍下这四帝的继位情况,并为标题的展开作一个铺垫。

在桓帝猗卢一系断绝,普根及其子无力相继的情况下,拓跋鲜卑的下一个首领为平文帝郁律,他是思帝弗的儿子,为在盛乐的拓跋部部中的诸位大人所扶持。在刘琨和猗卢结盟时期数次充当拓跋部的大将襄助西晋,多有武功。为人则是“姿质雄壮,甚有威略”,在他的治理下,一度混乱无比的拓跋部落开始渐渐回复。而在普根持国前后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桓帝猗X后祁氏的势力渐渐的转入台下。

在这个前提下,公元317年,东晋建武元年,郁律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匈奴铁弗部的刘虎。刘虎(亦是二十五史的《北史》里的刘武,此处当为北史的编纂者唐朝的李延寿为避高祖祖父李虎讳)如上文所述,是匈奴铁弗部的建立者,而所谓的匈奴铁弗部则是指居住在朔方一带,由匈奴和鲜卑相互融合而形成的一个部族,“胡父鲜卑母” 《魏书.列传八五》,它也算是鲜卑拓跋部的世仇。早在刘琨和猗卢结盟的时候,他就作为两方的共同目标而遭到征讨,并被迫辗转到了朔方以西。而此时,乘着拓跋部政局动荡的当口,刘虎卷图重来,试图染指西部拓跋的盛乐一带。按盛乐本是拓跋部落的根本,郁律就算再有其他事情,对此也不能不管。于是,同年,郁律亲率大军“逆击,大破之”,刘虎仅以身免,而在西晋末年猖獗一时的匈奴铁弗部更是由于“(刘虎)其从弟路孤率部落内附,帝以女妻之”而濒临崩溃,直到数年后才恢复元气。

附带说下,“(刘虎)其从弟路孤率部落内附”中的路孤就是后来居住于代北的独孤部刘库仁之父亲。而自“帝以女妻之”开始,独孤部和拓跋部世代通婚,并终成为一个在南北朝期间举足轻重的大族。而关于它的具体表现,在下文将详细提及。

在此战的激励下,拓跋部的血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短短一年间,“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控弦上马将有百万。”郁律更是意气风发,在收到了晋愍帝为刘曜所杀的消息后,他更是说出了“今中原无主,天其资我乎?”的话,并加紧进攻前赵和后赵。丝毫不理会两国的求和请求。并在公元318年,东晋建武二年,斩杀后赵石勒派遣过来求和的使者,以示态度之强横。在此情况下,代国的声望于公元319年,东晋建武三年,上达到了顶峰,是年,在长江以北的又一个割据势力,凉州刺史张茂, 也就是后来十六国中前凉国的建立者派遣使者称臣纳贡,长江以北后赵,前赵,拓跋代国三足鼎立的趋势似乎开始隐隐形成(另外一个受东晋册封的鲜卑慕容氏这个时候还没浮出水面,暂且不计)。郁律于是“治兵讲武,有平南夏之意”,以猗卢所修建的新平城为据点厉兵秣马,准备南征,丝毫不把东晋道统放在眼里。

但郁律如此骄横于外,终于让后赵的石勒无法再忍。“寻署石季龙为车骑将军,率骑三万讨鲜卑郁粥于离石”公元320年,东晋太兴四年,他派遣自己的义子石虎进攻拓跋部落的离石。郁律(郁粥即郁律,十六国时期因为民族众多,因此在转为汉字的时候往往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称谓,如纥那,翳槐在《晋书》后汉的记录中转为敦那,乙回,取同音而已)。郁律促不及防,被“俘获及牛马十余万”,郁律本人也不得不“奔乌丸”于是石虎“悉降其众城。”《晋书.载纪第一》。而这个“奔乌丸”的具体乌丸地点,有考证以为应该是在拓跋早期有重要的作用的东木根山(在今河南张北县境内)。

后赵的记载虽然言过其实,而且此事也不见于《魏书》,但是郁律遭到了一个惨重失败却很有可能是存在的,否则的话,以他的赫赫武功,也不会在祁后之变中束手无策了。郁律继位这几年来,尽管在开疆拓土上卓有成效,但是却完全忽视了国内的矛盾。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前任普根虽然死了,但是普根的母亲也就是桓帝后祁氏可没有闲着,“帝(郁律)得众心,恐不利于己子”,祁氏可有心很久了。就在郁律惨败而回后,不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个可能有乌桓血统的祁后(田庆余先生以为在郁律败奔乌桓后,己身为乌桓的祁后才得以杀死郁律)突然发难。精英尽失的郁律无法挣扎,和手下亲信数十人全部被害。

祁氏谋害郁律之后,改立自己的二儿子贺傉为代王,也就是日后的惠帝。但此时贺傉年纪尚小,不足以治国,祁氏由是亲自主刀执掌国政。于是自公元320年郁律死到公元324年贺傉亲政为始,这个在《魏书》中被评以“性猛忌”的祁氏一连主政四年,在这四年掌权期间,周边国家只知有祁氏不知道有贺傉,代国被人称为“女国”,祁氏则以权而重,被尊为“女国使”。但就是这个女国使,尽废郁律的武治,并畏于当时石勒的声势,于公元320年向石勒派使求和。这就使得后赵得以安心对付前赵的刘曜,也为后来石虎干涉代国的道统埋下了隐患。

祁氏的影响甚至在贺傉亲政时期也没有消除,反而愈见其盛。公元324年,贺傉亲政伊始,受迫于祁氏方面的压力,同时为了防备对于平文帝一系的反击(“以诸部人情未悉款顺”),在东木根山处建造了新的都城。东木根山从地理上来看位于拓跋三部中的中部管辖区,尤其是向东接近乌桓的活动区域大宁。田庆余先生认为,此策的安排是相当的正确的,因为就在三年后的公元327年,炀帝南御石虎,西攻贺兰失败之后都是采取了退大宁的策略。

但是,即便是这样,惠帝贺傉的在位时间也不长。就在迁都后的一年,惠帝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留在史书上的只有五个子“五年,帝崩。”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原因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死于政变了,但新都毕竟和旧都盛乐不同,这里没有平文帝一系的势力存在,那么,真正惠帝的死因是什么那?实在奈人费解。

惠帝死后,祁氏扶植三子纥那上台,是为炀帝。按谥法,“好内远礼曰炀。朋淫于家,不奉礼。去礼远觽曰炀。”这在封建年代算是很重的骂话了。那么,纥那到底作了些什么呢?我们具体来看看。

“三年,石勒遣石虎率骑五千来寇边部,帝御之于句注陉北,不利,迁于大宁。”《魏书.帝纪第一》,这个就是上文所说的那个战例了。想当初郁律在时,尚且需要动用后赵精骑三万辅以突击,而现在,居然区区五千骑就足以逼迫堂堂炀帝纥那“迁于大宁”,拓跋部武力废弛真是糟糕到了顶点。

在战争失败后,纥那畏惧赵军的追袭,于是向为拓跋部臣属的贺兰部落求助。按,贺兰即为《晋书》中多次出现的一个部落贺赖,贺赖部落源出自宇文氏,后实力逐渐增强,并如所说《魏书.列传外戚第七十一上》“其先世为君长,四方附国者数十部”,成为拓跋部联盟中的一个举足轻重的力量。纥那求助于斯本无可厚非。但是,他没有考虑一点是,贺兰部落是平文一系的亲近,“祖纥,始有勋于国,尚平文女”,平文的长子翳槐亦正是此时贺兰部头领蔼头的外甥,也在贺兰部等待机会,是以如此贺兰,又怎么会帮助杀害了平文帝的祁氏一系呢。想想也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了,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蔼头拒绝了纥那的请求。

吃了一个闭门羹的纥那恼羞成怒。不经思考的,他立即召集从近的宇文部落“并势击蔼头”。呵呵,说点废话,他这点倒和历史上例外一个炀帝隋炀帝很相似啊,都是感情用事的主。隋炀帝征朝鲜,把老子留下来的大好家本败了个一干二净,也断送了大好江山。而这个炀帝呢,则是累的宇文部落一场大败,也动摇了自己统治的根本,“宇文众败,帝还大宁”不久即连大宁也无法待下去了,于是在公元329年,“帝出居于宇文部”《魏书.帝纪第一》,灰溜溜的被赶了出去。

而此消彼长,炀帝出走,祁氏的势力萎靡,拓跋部中的平文一系可找到了个机会。于是以贺兰部头领蔼头为首,推翳槐为尊,是为烈帝。于是,在拓跋部中一下出现了两君并立的情况。考虑到早先平文一系力量的衰败是缘自石勒的进击,而此番复苏又是得益于石勒的侵扰,真让人不由得抚卷长叹,世事悠悠,实在是人所不及,真是成也石勒,败也石勒。

而就自这个时候起,后赵和拓跋代国之间的跷跷板游戏正式拉开了序幕。

其十四:帝系之争与子贵母死的初讨(中)

纥那虽然失去对整个部族的统治权,但是好歹有鲜卑宇文部收容了他。按宇文部如果按照三部鲜卑的划分应当和慕容部一样属于东部鲜卑,和为北部鲜卑的拓跋部同族不同宗。在拓跋部力微扩张期间,开始和后来所谓拓跋部三部的东部拓跋发生关系。而这块地方,也就是东部拓跋的所在地则大致和西晋的广宁,上谷两郡的塞外部分接壤。是处民族组成相当的复杂,除鲜卑拓跋,以及具有匈奴血脉的宇文部之外,势力最大的当属乌桓。而又由于地域关系,又或多或少的和辽东的慕容部有点瓜葛―――特别是慕容和宇文之间,虽然同属于东部鲜卑,但自西晋以来就征伐不断,可以说是世仇。

但是,如前文所述,纥那母祁氏很有可能就是出自乌桓,而且能量不小,更何况,祁氏擅杀平文后为平定拓跋内乱,借乌桓的力量不少,甚至迁都东木根山。在这种勾结下,继承了平文帝郁律血脉的烈帝翳槐掌权自然是乌桓所不愿意见到的。另外,在“(平帝绰)七年,匈奴宇文部大人莫槐为其下所杀,更立莫槐弟普拨为大人。帝(平帝绰)以女妻拨子丘不勤。”,“五年,宇文莫廆之子逊昵延朝贡。帝(昭帝禄官)嘉其诚款,以长女妻焉。”《魏书.帝纪第一》之后,拓跋部已和这里的又一大部宇文部关系密切。在这种情况下,纥那得以顺利的避乱与宇文部,并承惠乌桓,隐忍未发,静等翳槐自乱阵脚。

而翳槐夺权之后,虽然得到了以拓跋西部为首的所谓拓跋正统的支持,但一是纥那毕竟还没有死,二是在经过几次的动荡之后,拓跋部也实在是元气大伤。于是,为求自保,翳槐开始向世仇后赵求和,这也验证了一句老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不断追求最大的利益”。

关于这个事件,在《魏书.帝纪第一》中是如是记载的“石勒遣使求和,帝遣弟昭成皇帝如襄国,从者五千余家。”所谓的“石勒遣使求和”当然是一个托词。《资治通鉴.卷九六》上所谓“代王翳槐之弟什翼犍质于赵”才是事实。而如再按《资治通鉴.卷九四》记载“翳槐遣其弟什翼犍质于赵以请和”记载,后赵此时大有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逼迫拓跋臣服的可能。

而这里的“翳槐之弟什翼犍”,后来则成为了《魏书》中所称的昭成帝,据说是“生而奇伟,宽仁大度,喜怒不形于色。身长八尺,隆准龙颜,立发委地,卧则乳垂至席”《魏书.帝纪第一》(不过我怎么也觉得象一个母猩猩…)。而有关他的出生,在《魏书.列传第一》中更有段曲奇的记载“平文皇后王氏,广宁人也。年十三,因事入宫,得幸于平文,生昭成帝。平文崩,昭成在襁褓。时国有内难,将害诸皇子。后匿帝于裤中,惧人知,咒曰:‘若天祚未终者,汝便无声。’遂良久不啼,得免于难。”。这个故事怎么看也象《史记》中的赵氏托孤。为方便比较,权且记录如下“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於宫中。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 《史记.赵世家》,由上可见堂堂皇皇文抄公,当真到底是便宜方便,便是崔浩,有时候也不能免俗与学堂孩童。

“平文皇后王氏,广宁人也。年十三,因事入宫”,放下笑话不谈,这段话尤该注意。田庆余先生以此认为王氏当出自广宁(今山西省天镇县)乌桓,在广宁乌桓和拓跋的交战中,成为了俘虏,并进而成为了平文的皇后。这点当是事实。而从平文事变,“将害诸皇子”,而王氏却得以幸存来看,王氏所得的外力应当不小,若还以《魏书》判断。一是很有可能获得了鲜卑东部的所谓正统势力的支持,二则是缘自其母族广宁乌桓的助力了。但王氏的身份应不比祁氏,广宁乌桓更相去大宁(补注一下,大宁似在今宣化西北)乌桓甚多,王氏亦无力号召广宁乌桓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因此,在拓跋求和与后赵的时候,王氏也无法善保其子,只得由得“翳槐遣其弟什翼犍质于赵以请和”。但这种举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缓解了拓跋部的亡国之危。站在这个事实上,虽然从母亲的角度而言王氏可以说是心如刀割,但王氏及其子什翼犍也以此在部族内赚够了同情分,为什翼犍日后夺位定下了人心走向。所以,《魏书.列传第一》上所谓“太祖即位,配飨太庙。”,王氏在拓跋立魏之前的诸后中,为第一配飨太庙,其功劳并不仅仅起于 “烈帝之崩,国祚殆危,兴复大业,后之力也。”,这点上,《魏书》看的真是不太仔细,倒是仇恨后宫外戚势力的魏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要明白的许多。

翳槐求荫庇于后赵,石勒自然是乐得逍遥,在接受了以什翼犍为首的拓跋部五千余名人质后,石勒给了翳槐个北单于的头号。自此后赵和拓跋算是结盟了,而在这种形势下,以纥那此时的实力,按理来说应该是绝对没有机会的了,能博个郁郁而亡全身而终就算是不错了,更别说复国夺位了。可历史偏偏就这么好玩。就在这么个不可能的机会下,翳槐自己出了个好大的乱子。给了纥那一个很好的反盘机会。

公元336年,在以翳槐为尊的拓跋部中出了一件大事。翳槐以“蔼头不修臣职”为由,“召而戮之”。这下可捅了大漏子了,撇开蔼头和翳槐的舅甥关系不谈,蔼头以贺兰部一部的首领身份,又有拥立翳槐为王的大功。就这么随随便便以“不修臣职”的理由给杀了,这点就让拓跋部内的很多人害怕了起来。特别是那些曾经在纥那当权期间处力尤多的,生怕是哪天就被翳槐以这个或者那个的名义拉出去砍了。而其中不忿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的更是大有人在,所安然自得到的,怕只有翳槐一人而已。

于是,当我们在《魏书》中读到“国人复贰”的字样时,也就丝毫不感到奇怪了。

同年,“炀帝自宇文部还入,诸部大人复奉之”《魏书.列传第一》,而自毁长城的翳槐则走上了纥那的老路,不过他这个时候得罪本部部众,只好“出居于鄴”,投奔后赵。并得到了这个时候后赵国主石虎的欢迎,“石虎奉第宅、伎妾、奴婢、什物”《魏书.列传第一》,好好的将这个落难的“北单于”供养了起来。

后赵石虎这个人,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有点精神分裂的样子。《晋书》中罗列他的罪状如下:好杀,“至于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荒游废政…惟征伐刑断乃亲览之”。好宫室,“观雀台崩,杀典匠少府任汪。复使修之,倍于常度…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发百姓牛二万余头配朔州牧官”,“于襄国起太武殿,于鄴造东西宫,至是皆就”。好色,“荒酒淫色,骄恣无道”,“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有二等,诸公侯七十余国皆为置女官九等。先是,大发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万余人,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好游猎,“季龙畋猎无度,晨出夜归,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之所”。《晋书.载记第六》

但是就是如此石虎,《晋书》中也有不少有关他比较正面的例子,比如他好学,“颇慕经学,遣国子博士诣洛阳写石经,校中经于秘书。国子祭酒聂熊注《谷梁春秋》,列于学官”;听言罢战,见石璞论伐张骏例;任贤臣以治官僚,“时豪戚侵恣,贿托公行,季龙患之,擢殿中御史李矩为御史中丞,特亲任之。自此百僚震慑,州郡肃然。”《晋书.载记第六》。

于是我甚至有点怀疑《晋书》有点夸大其次栽赃陷害了。以他好杀来看,以石璞一面之言就放弃征讨的征讨也真是让人无法想象。而便阅《晋书.载记第六》,《晋书.载记第七》来看,他几乎没有擅杀大臣的例子,更多的则是他虐杀百姓的记载,但就是如此鬼怨神愤的事,在传后的评论中居然无一字提及,仅仅“季龙篡夺,淫虐播声”八字而已,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至于游猎一论,石虎本出自游牧民族,撇开《晋书》中所谓的扰民,妄杀的例子,这点也实在是无可厚非。《晋书》中对于这点也说是“御史因之擅作威福,百姓有美女好牛马者,求之不得,便诬以犯兽论,死者百余家,海岱、河济间人无宁志矣”,但即有“李矩…百僚震慑,州郡肃然。”在前,又如何有“御史因之擅作威福”在后?最后是石虎最为人诟病的好色贪淫,可孤家寡人成为一人专属以来,三宫六院的又何曾少的来,又何止石某人一个。我这里不是给石虎翻案,但是我真是觉得《晋书》中关于他的描述恐怕是栽赃的多了点。

翳槐在后赵住了不久,也就一年的光景吧。公元337年,石虎乘北克鲜卑段氏(有人认为这个段氏后来就是宋时大理段氏的始祖)的余威,“既平辽西,遣其将李穆击那(纥那)破之,复立乙回(翳槐)而还。”《晋书.载记第六》, 而《魏书》中对此次事变则稍稍详细了点“三年,石虎遣将李穆率骑五千纳烈帝于大宁。国人六千余落叛炀帝,炀帝出居于慕容部”《魏书.帝纪第一》。为什么这里是出奔到慕容部而不是宇文部呢?因为这个时候宇文部已经在鲜卑慕容部的打击下式微了―――关于慕容廆,慕容皝的事迹,下文会另开章节。而鲜卑慕容毕竟不同于鲜卑宇文,后者好歹还和拓跋接壤并有所谓的亲族关系在。而慕容则完全不然,在当时缺乏必要的利益关系。因此,当纥那选择慕容为落脚点之后,他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了。此后的事情,虽然在史册中没有相关的记载,但从其后的昭成皇帝什翼犍“娉慕容元真(慕容皝)妹为皇后”《魏书.帝纪第一》来看,拓跋部和慕容部之间很有可能是达成了某种协议,而选择将纥那作为了最好的陪嫁。

写到这里,我们也可以为上节提出的问题作一个结束了。纥那之所以谥号为“炀”,其原因恐怕更主要的还在这个“不奉礼”上。不奉什么礼,不奉是君臣之间的大礼。成者王侯败者寇,自古如此,又何尝少得了两晋十六国南北朝呢?

纥那死后桓帝猗X的血脉也宣告完结。从这时起,思帝弗一系正式巩固了历史地位,成为了拓跋鲜卑的主要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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