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第二个故事(6) -- 伊书生

晚上的时候，李军的电话又来了，我对他们现在工作的效率略有惊喜。

李军说：“哥，你早晨给我电话，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说：“拨错电话而已。”

李军说：“现在都是用手机上的电话簿直接拨电话，你还会搞错？”我说：“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别废话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国内的手机是双向收费，给你哥省几个电话费吧。”

“你还缺那几个钱？”李军嘿嘿笑道，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案件有了新发展，你们那里来的王教授是第一起案件的凶手。”

我并不感到惊讶，但是还是用了有点惊讶的声音说：“啊，是吗？”

李军说：“今天我们去调查第三个孩子母亲户籍的人回来了，他们找到她丈夫的资料，名字是王济华。”“会不会是重名？”我问。

“应该就是他，”李军说：“根据我们的资料，王济华12年前是在外地的一个大学攻读博士学位，11年前去了英国做联合培养的博士，他把妻子也带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国。”

我说：“光凭这些，他最多是有点嫌疑。”

李军说：“你绝对没有想到，他还给我们寄了一份东西，上门承认是自己杀的两个人，并且有一张光盘，光盘里有个录像，效果虽然不是太好，看上去像是手机拍的，但是可以看得很清楚，录像拍的是他杀魏长明的全过程。”

“啊？”这下我是真的吃惊。

李军说：“确实够狠，杀人的狠劲谁都有，但是还拍下录像来，看来王教授对他们是恨之入骨。”

我有点怀疑今天早晨没有告诉李军我的发现是否正确，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我后来用电话跟航空公司查过，王教授已经走了，现在应该是在欧洲的上空。

李军接着说：“我们立即汇报给公安部，部里也很重视，马上联系拘捕王教授，但是因为飞机早已离境，而且是外航，因此我们只能发函给英国大使馆，请求他们的协助。”

我说：“那两个案子都是王教授干的？”

李军说：“根据我们的分析，第一个案子应该是王教授干的，但是剪防盗链是马卫民做的，我们后来在房门上提出的一个指纹证实是他的。第二个应该是马做的，因为王没有作案时间。同时，我们再次检查那个超市的监视录像，上面又找到了马，看样子像是他在跟踪王。至于是否两人有合谋，我们则无法确定，因为我们找不到两人有接触的证据。”

我说：“那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李军说：“我们希望英国警方能把王教授遣返回来，虽然中英两国没有引渡协议，但是警方之间还是有合作的。据我们所知，王教授仍然持有中国护照，因此上面通过驻英国使馆正在做一些工作。”

两个星期后，我回到了伦敦。

陈晓璐开车到机场接上了我，我让她直接开去王教授的家，她好像也早料到我会这样做，并也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王教授已经从学校辞去教职。

虽然这天不是周么，但是到王教授的家还是花了我们不少的时间，伦敦的交通情况真是令人头痛。

在王教授家的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有人回应，但是他一位邻居出来告诉我王教授可能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共墓地，他的妻子葬在那里。

我先谢了这位好心的邻居，然后问清楚去那个墓地的走法，就上车让陈晓璐开过去。

车到了墓地的门口时，我让陈晓璐把车停在一边，自己一人走了进去。此处墓地不是很大，因此我也很快地找到了王教授。

王教授坐在一张长椅上，西落的阳光在他白色的头发上反射出秋天的光芒，他的脸上很平静，整个人也很平静，并且在平静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书。

我走了过去，看了一下他对面的那块墓碑，墓碑上镶着一块烧釉的瓷盘，上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有3张灿烂的笑脸，看上去像是祖孙三人。

当我把目光转回到王教授的身上时，他也在抬头看着我，有些迷惑地说：“啊，原来是伊先生，真是巧啊。”我说：“是啊，是很巧。”说完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今天刚刚回来，”我对王教授说，“我的一位堂弟，是我们在国内开会的那个城市的刑警队长。”

王教授没有说话。我又看向墓碑，看着那祖孙三人。

“很漂亮的一个男孩，长得像他的妈妈，”我说，王教授依然沉默着，“12年前你的孩子因为意外身亡，你岳母也去世了，你妻子精神失常，你想此事应该有人负责，但是没有人理会你，你只好找了个机会走了，一直没有回去过。2年前，你的妻子去世了，这世界上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也没有人再需要你照顾，你认为应该让对此事负责的人得到惩罚，既然没有法律可以帮你，那么你就不再需要法律。”

王教授仍然保持沉默。

“其实我并不想来说这些废话，只是想让你听听我的分析是否正确。那天晚上你找了个借口进到了魏长明的房间，找机会在他杯子里下了麻醉剂，在他丧失身体的活动能力但是神志却是清醒的情况下，你把他放进浴缸，给他系上红领巾，你告诉他你是谁，然后慢慢地放水，看着他慢慢地被淹死，你甚至把这一过程用你的手机录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王教授还是沉默。

我继续说：“第二天，你准备去杀赵群，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并没有下手，但是后来你却得知赵群死了，因此你想到应该还有别的人和你一样，决定自己来掌握法律。你在离开前给刑警队写了信，还寄了盘录像，把你所做的事情以及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都承认了。”

王教授依然没有发表意见。

我继续说：“再说说你可能不知道的事。马卫民，你儿子曾经的老师，他早就不是老师了，在那件事情之后他认为自己不能再作为老师，他换了不少工作，最后去了家宾馆工作，就是我们开会的那个宾馆。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他，但是显然马卫民还记得你，在你杀了魏长明之后，他也进入了那个房间，并且剪断了防盗链，做了一个蹩脚的密室杀人场景。第二天你去找赵群的时候，马卫民一直跟着你，你没有下手，他替你下了手，并且也给赵群系上了红领巾。”

我并没有指望王教授有任何反应，自顾往下说去：“马卫民在杀死赵群之后的第二个晚上，独自走去北城水库，跳水自杀了。”

“马老师自杀了？”王教授终于说话了，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我说：“马卫民会游泳，这位曾经的大队辅导员，是把自己和绑在一块石头上自杀的。他的脖子上，也系了一条红领巾。”

“为什么会这样？”王教授问。

“我想，他认为自己已经解脱了。”我说：“而且，他在自杀之前给刑警队也去了封信，将两起杀人事件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王教授喃喃地说：“马老师没有必要这样做啊，我们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他。”

这次是我没有说话。

王教授继续说：“去杀赵群的那天晚上，我正好看到他送人出门，被送的人是个带个小男孩的女人，那小男孩说对他说爷爷再见。我突然下不了手，我在想，这么多年来他是否也受着往事的折磨，如果他是，那么他就已经得到了惩罚，我下不了手，那个小男孩让我想起了我的儿子，我不想再做了，我逃离了那个地方。”

我保持着沉默。

过了良久，王教授又说：“伊先生，你有孩子吗？”我说：“没有。”王教授说：“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或许我明白我这12年是怎么过来的。”

坐在那张长椅上，我感受着夕阳在我的脸上慢慢地向上爬动，风轻轻地吹了过来，面对着的墓碑上的三张笑脸依然灿烂。

后来我就走了。

其实还有些我没有弄清楚的地方，那麻醉剂王教授是如何弄到手的？这可是各国都管制的药品；王教授一直在国外，那两个人的近况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不过，对于这些细节，我已经不再有兴趣。

在快走出墓地大门的时候，旁边走出一人，却是我的一位老相识，英国国土安全局的皮特.泰勒。

“伊先生，你好。”泰勒和我打招呼，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看王教授所坐的方向，再看看泰勒，我说：“你是来找我，还是找他？”

泰勒哈哈一笑：“自然是找你，我对他没有兴趣。”

我说：“找我？你们不会是又丢了什么东西吧？”泰勒又是哈哈一笑：“绝对不是，我们现在把东西看得可紧了。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说：“帮你们抓间谍？”泰勒说：“这个忙不用你帮，就怕你是越帮越乱。我现在已经调到反恐部门工作，我这里有些东西，我想你和你的朋友会感兴趣。”我说：“哦，这样啊，是什么东西？”泰勒说：“今天不说了，我看到你女朋友还在门口等你，反正也不是太着急的事，你看下周有没有时间咱们见个面详谈？”我说：“那你明天中午给我打个电话，我明天上班先让秘书看看我的日程安排。”泰勒说：“好，那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这些，我又回头看看王教授所在的方向，隐隐约约地看到他还是坐了那里。

“你们对他怎么办？”我问泰勒，泰勒说：“据我所知，我们对他没有太多的办法。中国警方要求我们提供合作，苏格兰场的人已经和王教授面谈过，并也看到了那个录像，看来他至少是杀了一个人。”

泰勒问我：“按照中国的法律，这样证据确凿的谋杀案应该如何判决。”

“死刑。”我说。

“看来王教授确实很聪明，用录像将自己的死罪给定牢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泰勒。

泰勒也看着我，然后说：“既然是死刑，那么我们就没有更多的选择，我们只能将他留在英国，还要给他提供保护，只要他定期到警察局报到一次就成。按照我大英帝国女王陛下的法律，我们是不能将一个在其所犯罪的国家里，会因他所犯罪行而将受到死刑惩罚的罪犯给遣返回那个国家。”

我点点头，说：“啊，居然会是这样。”

泰勒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