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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38:孙林父——燕巢幕上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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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38附:林父善晋3/8

《襄十四年传》:

子鲜从公。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无罪。定姜曰:“无神,何告?若有,不可诬也。有罪,若何告无?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无告无罪!”((p 1013)(09140405))(085)

我的粗译:

子鲜(母弟鱄)随他们“公”(卫献公,卫侯-衎)逃往齐国。一大群人到了卫国边境上。这时,“公”要求负责祭祀祖先的官员“祝宗”向祖先报告自己要流亡了,并且要报告自己无罪。他父亲卫定公(卫侯-臧)的夫人定姜(姜氏)就告诉他:“无神,何告?若有,不可诬也。有罪,若何告无?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无告无罪!(神明又不在这儿,你向谁报告?就算神明在这儿,那也不能欺瞒。有罪,凭什么说无?决策时绕过大臣而与小臣商量,就是你头一桩罪。先君给你留下冢卿当师保,你却得罪他,这是第二桩。我是贴身侍候过先君的,你却像对奴婢那样野蛮地使唤我,是第三桩罪。你只需要报告流亡而已,别报告什么无罪!)”。

一些补充:

定姜也是个能干而无用武之地的女子。

杨伯峻先生注“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无罪”曰:

杜《注》:“告宗庙。”于鬯以为祝宗亦从公行,故即为坛于境而使之告神。详《香草校书》。

杨伯峻先生注“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曰:

冢卿指孙林父、宁殖,为卿佐即为其师保,下《传》文“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可证。

杨伯峻先生注“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曰:

定姜为定公嫡夫人,则为献公嫡母。虽非生母(献公为敬姒所生),亦当敬养。暴妾使余者,待余甚暴若婢妾也。参成十四年《传》及《注》足以知之。马宗琏《补注》引《诗?燕燕》“‘先君之思,以勗寡人’鲁诗说,言‘献公无礼于定姜,定姜作诗,言献公当思先君定公以孝于寡人’”。亦可证。《列女传?母仪传》全用此段文字。

《成十四年传》:

卫侯有疾,使孔成子、宁惠子立敬姒之子衎(kàn)以为大子。冬十月,卫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见大子之不哀也,不内酌饮,叹曰:“是夫也,将不唯卫国之败,其必始于未亡人。乌呼!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鱄也使主社稷。”大夫闻之,无不耸惧。孙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卫,尽置诸戚,而甚善晋大夫。((p 0870)(08140501))(085)。

《诗?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38))。

《襄十四年传》:

公使厚成叔吊于卫,曰:“寡君使瘠,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执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帅职,增淫发洩,其若之何?’”卫人使大叔仪对,曰:“群臣不佞,得罪于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弃之,以为君忧。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群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贶。”厚孙归,复命,语臧武仲曰:“卫君其必归乎!有大叔仪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抚其内,或营其外,能无归乎!”((p 1013)(09140406))(085)

齐人以郲寄卫侯。及其复也,以郲粮归。((p 1014)(09140407))(085)

我的粗译:

我们“公”(鲁襄公)派大夫厚成叔(厚孙,瘠)前往卫国慰问,到那里他告诉卫人:“寡君使瘠(厚孙,厚成叔),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执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帅职,增淫发洩,其若之何?’(敝国主上派“瘠”来此,是听说主上不能安定社稷,竟出走到别处去了,那怎能不来慰问呢?因为我们是同盟,就又让“瘠”大胆向您这里的执事私下打听,请问:“有主上不贤明,有臣下不精明;主上不宽恕,臣下又不尽力,日积月累,能怎么办呢?”。)”,卫人则派出卿大叔仪(大叔文子,世叔仪)回复:“群臣不佞,得罪于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弃之,以为君忧。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群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贶。(我们这些臣下没眼色,得罪于敝国主上。敝国主上没惩治咱,却扔下咱不管,也让主上操心了。主上不忘前面主上那时的友好,派您辛苦来慰问咱这些臣下,还反复安抚咱。我这里斗胆拜谢您带来主上的好意,并再次拜谢您慷慨的赐予。)”。

厚孙(厚成叔,瘠)回来,复命以后,就告诉我们的卿臧武仲(臧纥)说:“卫君其必归乎!有大叔仪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抚其内,或营其外,能无归乎!(卫国这位主上怕准能再回去!他有大叔仪这样的卿留守,有母弟鱄这样的亲族跟着流亡。有在内部做工作的,又有在外面想办法的,那还回不去吗!)”。

齐人把卫侯(卫侯-衎,卫献公)安顿在“郲”。可等后来他回去的时候,竟把“郲”的粮食都卷走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公使厚成叔吊于卫”曰:

《檀弓上?正义》引《世本》:“孝公生惠伯?革(郑《注》“革”作“鞏”),其后为厚氏。”“厚”亦作“后”,《潜夫论?志氏姓》云“鲁之公族有后氏”,《檀弓上》有后木可证。《左传》亦作“郈”,如昭二十五年《传》“郈氏为之金距”;《鲁语》亦作“郈”,如“文公欲弛郈敬子之宅”。厚、后、郈三字皆通。

杨伯峻先生注“寡君使瘠,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竟”曰:

瘠,厚成叔名。抚,有也。不有社稷,谓失君位。越,播越,流亡。说详王引之《述闻》。

杨伯峻先生注“增淫发洩”曰:

增淫言积久也,说见章炳麟《读》。自卫定公死,献公初立,孙林父便尽置其重器于戚而厚交晋国之卿。卫献与孙氏之嫌隙,至此几已十八年。嫌怨既久,发洩便大,以至逐君。

杨伯峻先生注“而悼弃之”曰:

林尧叟《句解》谓悼为伤悼。俞樾《平议》谓悼借为卓;卓,远也。远弃群臣,意即指流亡。章炳麟《读》谓悼,逃也。上逃其下曰逃。皆可通。

杨伯峻先生注“齐人以郲寄卫侯”曰:

寄,寓也。诸侯失国,寓居他国,称寄公。《仪礼?丧服传》所谓“寄公者何也?失地之君也。”亦曰寓公,《礼记?郊特牲》“诸侯不臣寓公”是也。马宗琏《补注》因云:“齐以郲寄卫侯,是以寓公之礼待卫献公。”

杨伯峻先生注“及其复也,以郲粮归”曰:

卫献公返国复位在十二年之后,此探后言之。杜《注》:“言其贪。”

“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5(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郲”——“莱”(杨注:莱,国名。《齐世家》“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者是也。其姓无考,或据襄二年《传》“齐侯使诸姜宗妇来送葬,召莱子,莱子不会”之文,以为莱亦姓姜。然孔《疏》云:“《世族谱》不知莱国之姓,齐侯召莱子者,不为其姓姜也。以其比邻小国,意陵蔑之,故召之,欲使从送诸姜宗妇来向鲁耳。莱子以其轻侮,故不肯会。”则莱未必姓姜。《晏子春秋?内篇?问上》云“景公伐斄”,孙星衍以为斄即莱,(然)据襄六年《传》“齐侯灭莱,迁莱于郳”之文,其时莱已早为齐所灭。恐斄仍即莱,《晏子春秋》所言固小说,不足据为史实。齐侯镈钟(亦作叔夷钟)云“余赐女釐都 [來/(衣-丶-一)][{來/(厂/爻)}刂]”,釐亦即莱。郭伯 [厨-豆+圭]簋作“逨”,亦莱国。或云莱国当在今山东省-昌邑县东南。杜《注》及《通志?氏族略》以黄县东南二十五里之故黄城当之,(恐不确。或)以其有莱山,因云云。《三代吉金文存》云????[釐-里]伯鼎在今黄县出土,杜说似较可信。#莱在齐之东,鲁在齐之西。鲁于莱,中隔一齐,素无嫌隙,特以齐欲伐之,而鲁往助之耳,故书曰‘会’。”#李廉《春秋诸传会通》云:“东莱有莱山,从齐之小国也。齐自七年会鲁伐之,今年又自伐之,卒于襄六年而灭之矣。”#传世有叔夷钟,铭文云“锡釐仆三百又五十家”云云,釐即莱,“釐仆”指灭莱后之俘虏为奴隶者。此钟即制作于灭莱之后。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谓“盖于是役,叔夷最有功”,则于《传》无徵。#郲即襄六年“齐候灭莱”之莱国,详宣七年《经?注》。#莱,今山东-昌邑县东南。距临淄约百五十里。#杜《注》:“莱人,齐所灭莱夷也。”莱夷原在今山东-烟台地区一带,今黄县东南莱子城,为莱国故城。襄公六年,齐灭莱,迁莱于郳。《水经?淄水注》云:“莱芜故城在莱芜谷。旧说云,齐灵公灭莱,莱民播流此谷,邑落荒芜,故曰莱芜”云云。则夹谷本为莱人流落之地,齐侯可就地召用之。犁弥,《齐世家》作犁鉏。#莱,杜《注》“齐东鄙邑”,则非莱国之莱。今山东-烟台地区-黄县东南莱山。),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9,北纬36.7(昌乐东,襄六年后为齐邑)。

《襄十四年传》:

右宰穀从而逃归,卫人将杀之。辞曰:“余不说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p 1015)(09140408))(085)

卫人立公孙剽,孙林父、宁殖相之,以听命于诸侯。((p 1015)(09140409))(085)

我的粗译:

大夫右宰穀本来是跟着他们“公”(卫献公,卫侯-衎)流亡的,可半路上又逃了回去,卫人要杀他,他赶紧辩解:“余不说初矣。余狐裘而羔袖。(我已经后悔原来干的事了,我是狐狸皮大氅镶了羔皮袖子,本质还是好的。)”,卫人饶了他。

卫人立了公孙剽(子叔,卫殇公)为卫国国君,由孙林父(孙林父)和宁殖(宁殖)辅佐他,以此向各家诸侯交代。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余不说初矣”曰:

说同悦。初指从卫献公,犹言我于从公之事亦我所不悦。

杨伯峻先生注“余狐裘而羔袖”曰:

此有两解,皆可通。依杜预《注》意,狐贵重,以喻善;羔以喻恶。狐毛为裘,小羊毛为袖,“言一身尽善,唯少有恶,喻己虽从君出,其罪不多”。陶鸿庆《别疏》则谓“《诗?唐风》‘羔裘豹祛’,毛《传》云:‘本末不同,在位与民异心。’此云然者,意谓身虽从君,而与君异心,犹裘之本末不同。”

杨伯峻先生注“卫人立公孙剽”曰:

剽音漂去声,又音瓢。杜《注》:“剽。穆公孙。”

杨伯峻先生注“孙林父、宁殖相之,以听命于诸侯”曰:

杜《注》:“听盟会之命。”盖诸侯与之盟,则认可矣。

《襄十四年传》:

卫侯在郲,臧纥如齐唁卫侯。卫侯与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子展、子鲜闻之,见臧纥,与之言,道。臧孙说,谓其人曰:“卫君必入。夫二子者,或輓之,或推之,欲无入,得乎?”((p 1015)(09140410))(085)

我的粗译:

卫侯(卫侯-衎,卫献公)被安置在“郲”,我们的卿臧纥(臧孙纥,臧武仲)前往齐国慰问卫侯。卫侯与他谈话,非常粗野。于是他退下来之后告诉自己手下:“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这位卫侯是回不去了。他说出话来简直臭不可闻。流亡到这儿了还不知悔改,靠什么复国?)”。

跟随卫侯流亡的两位卫国公子子展和子鲜(母弟鱄)听说这话,赶紧去见臧纥,与他谈话,非常懂事。臧孙(臧孙纥,臧纥,臧武仲)很欣赏,就又和自己手下说:“卫君必入。夫二子者,或輓之,或推之,欲无入,得乎?(卫国这位主上准能回去。那两位大人,前面拉,后面推,就算想不回去,能成吗?)”。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子展、子鲜闻之,见臧纥,与之言,道”曰:

道即顺也。《管子?君臣篇》云:“顺理而不失之谓道。”说详杨树达先生《读左传》。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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